繡衣衛(wèi)。
聽到這三個字的林慕雪,端著湯碗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這名字代表著天子耳目,是懸在所有臣子頭頂?shù)囊话训?,專斬?quán)臣,也專斬功臣。
葉凡臉上的懶散消失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碗里最后一口參湯喝盡。那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卻驅(qū)不散心中的寒意。
眼下的他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戰(zhàn)大步走了進(jìn)來,他已經(jīng)換上了全套的都督官鎧。
“欽差的儀仗,已到城外十里?!彼鏌o表情,語氣有些嚴(yán)肅。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
幽州城,鎮(zhèn)北軍大校場。
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帶著幽州軍揮之不去的哀悼。
幸存的七百八十二名玄甲軍將士,已經(jīng)列隊整齊。他們換上了干凈的甲胄,擦亮了手中的兵刃,胸膛挺得筆直。
半個多月的死戰(zhàn)與逃亡,讓他們每個人都瘦了一圈,臉上、脖頸上滿是猙獰的傷疤,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
他們是勝利者,正在等待屬于勝利者的榮耀。
巳時正,一隊人馬自城門大道緩緩而來。
為首的,并非戎馬武將,而是一名乘著四抬大轎,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文官。
他面皮白凈,略帶浮腫,下巴的胡須修剪得恰到好處,一雙細(xì)長的眼睛透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倨傲。
他便是當(dāng)朝禮部侍郎,李洵。
轎子兩旁,簇?fù)碇魂犐碇谏珓叛b,腰佩繡春刀的護(hù)衛(wèi)。
他們面無表情,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繡衣衛(wèi)。
王奎站在隊列前方,那只獨眼死死盯著那頂官轎,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官轎在將臺前停下。
李洵在兩名小吏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出轎子,他先是嫌惡地用袖子掃了掃灰塵,這才抬起眼皮,掃視著眼前這群百戰(zhàn)之兵。
他的目光中,沒有贊許,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林戰(zhàn)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聲如洪鐘:“鎮(zhèn)北軍大都督林戰(zhàn),恭迎欽差大人?!?
李洵捏著嗓子“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他從小吏手中接過明黃的圣旨展開。
“圣旨到!”
那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在空曠的校場上拉得很長。
林戰(zhàn)單膝跪地。
他身后,葉凡被人攙扶著,同樣跪下。再往后,七百八十二名玄甲軍將士,甲胄碰撞,如山崩般齊刷刷跪倒一片。
李洵很滿意這種萬眾臣服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子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幽州鎮(zhèn)北軍,忠勇可嘉,揚我國威于漠北……”
通篇都是華而不實的辭藻堆砌,將這場血戰(zhàn)描繪成了一場不費吹灰之力的勝利,仿佛匈奴王庭是紙糊的,自己送上來給他們砍。
校場之上,鴉雀無聲。
所有士兵都低著頭,沒人能看清他們的表情。
李洵念得口干舌燥,終于念到了最關(guān)鍵的部分,他故意拔高了聲音,帶著施舍般的語氣。
“……念爾等勞苦功高,特賞!”
他頓了頓,享受著這萬眾期待的瞬間。
“御酒三壇,綢緞百匹,白銀一千兩!”
“欽此——”
當(dāng)最后一個字落下。
整個校場,猶如死一般的寂靜。
風(fēng)停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
沒有歡呼,沒有謝恩。
殺氣已經(jīng)-->>開始匯聚,王校尉等人,手已經(jīng)摸上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