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這般，陸曜啞然，隨后在床邊坐著，看著她的側(cè)臉，頭靠著床柱停歇了會兒。

這些日子他亦是如履薄冰，皇帝隨時都有駕崩的風(fēng)險，他幾乎是日夜不休的守著他，他看著過去那個生殺奪予的帝王，在床榻上掙扎的模樣，看著他眼里的驚恐和悔恨，還有那副再也不能動彈的身體，他意識清醒地感知著自己被一次次的灌藥，每一次，都令他生不如死。

那一刻，饒是陸曜，也覺心中悶痛。

曾經(jīng)壓在世族頭頂?shù)娜?，如今也因算?jì)和病痛任人宰割，他不是個好皇帝，為了自己的皇權(quán)，扶持懷王與太子打擂臺，而他穩(wěn)坐釣魚臺，那些年，他對幾個未長成的幼子疼愛，誰能說，他不是抱著待幼子成人后，再退位的想法？

他壓根不滿足太子長成后順利登基而他退居幕后這般劇本，哪怕他并非一個有建樹的皇帝。

所以，他祈求延年益壽，好在皇帝這個位子上，再受萬人敬仰幾十年。

那賑災(zāi)的銀子，虧空的國庫，皆是他私下興建長生館，養(yǎng)了一幫道士求不老藥去了。

而那時上天確實(shí)優(yōu)待他，給了他一副好身體，眼瞧著沒個十年往上，這位皇帝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駕鶴西去了。

而他們再經(jīng)不起等上十年，這十年間會有諸多的變故，當(dāng)初皇帝一出手就直擊陸家，為了自保，也為了黎民百姓，這個昏庸無能，滿腹算計(jì)的皇帝，也開始被人算計(jì)。

從那以后，陸曜就確定無疑，自己將來一定會走上權(quán)臣的道路。

勝則興盛，亡…他會為陸家人擇好退路。

太子曾說，他與老太師和他的父親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足夠心狠，老太師是仁和，他的父親則是中庸。

其實(shí)他覺得太子說得不對，他最像的人就是他的祖父，祖父看似仁和，實(shí)則最知如何直擊痛處。

當(dāng)初他一手扶持起一個并不起眼的皇子，雷霆手段為他迎娶了平民之女作為皇子妃，讓這個籍籍無名的皇子一下子就站在了天下萬民的心中。

若說這樣的人仁和寬厚，那他陸曜，就稱得上狠絕了，

明知當(dāng)今天子最在意的就是當(dāng)初得到皇位對他來說并非名正順，所以，就有了劉編修那一出，讓他無法不重視正統(tǒng)，不正視太子。

太子更狠，若說陸曜摧毀的是皇帝最注重的名聲，那么太子就是直毀他的根基，讓他身體衰敗，不得不承認(rèn)自愿主動的，在二王之間做個抉擇，當(dāng)機(jī)立斷拋棄了懷王。

如今，總算塵埃落定，他們圖謀的一切都有了結(jié)論。

陸家如今，也牢牢地同太子綁定。

他的疲倦感才涌上心頭，身體慢慢下滑，在她留出的空位上，側(cè)躺下，手輕輕抱住她的肩膀，貼著她溫軟的臉，語氣倦怠，氣息滾燙。

“這一路走得太久，但從此以后都是好日子。阿魚你可知，自我入仕以后，就站在太子身邊，與他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雨，躲過了多少明槍暗箭……有時候我都覺得這具身體已經(jīng)不是我的了，我冷眼旁觀著自己的所作所為，等待著陸家被我?guī)蚋x煌的那日?！?

說到此處，他睜開眼，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繼續(xù)道：“我的心是冷的，血液是硬的，太子說，坐上那個位子會成為孤家寡人，但他不愿成一個沒有心的皇帝，他要我做他一輩子的心腹，時刻地鞭策他，可他不知，不止他覺得孤寂，那時的我，也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一絲人味，直到我遇見了你?！?

他將她抱緊了些，在被子里握住她纖細(xì)的手，感受著她脈搏的跳動，疊著她的手覆蓋上肚子，他冒出胡茬的下巴在她脖頸處，他好似想要與她融合一般，貼得半分縫隙都不留。

“一年前，我并不想娶妻，因?yàn)槲也淮_定，這場局后，我還有沒有未來。娶妻，不過是拖著一個無辜的女人，困死在陸家的后院。可我偏偏看到你的畫像。”

陳稚魚睜開眼，眼眸空洞地看著面前的帳幔，聽得他在后與自己剖白：“我也不知，我向來都算得準(zhǔn)，拿得穩(wěn)，為何單單只是看到一幅畫像，再不了解你的品性之前，我就好似認(rèn)定了你，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動搖了?！?

“……”

“若往后余生皆是孤寂，那你就是闖入我生活里的一泉溫水，你讓我覺得溫暖，覺得止戈院像個家了?！?

陳稚魚眼皮跳動，淚水糊住了眼睛。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有用?！彼麛蒯斀罔F地道，在她耳畔肯定著自己的話：“最難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往后你我都是好日子，不會再像昨日，陸家是坦途，你我往后，也不需擔(dān)驚受怕，等孩子出生以后，我們在好好教導(dǎo)他，我做不好一個溫和慈愛的爹，好在有你這般溫和知性的娘，我們的孩兒，定會是被愛著長大的孩子，將來比你比我，都更好?！?

“……”

“所以，你不要失望，不要再想過去，我們想未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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