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僅是這些事令他沉思,而是方才陸暉的態(tài)度,陸菀的沉默,讓他思緒頓默。
他嘆一聲,與她說:“如今我能明白,你為何要想此事瞞著母親了?!?
陳稚魚訝異:“我以為在我有這般打算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明白了。”
陸曜轉(zhuǎn)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后沉下口氣,說道:“母親是被祖母一手教起來的,外祖家也是規(guī)矩嚴(yán)苛,對待子女家人亦是如此,所以,母親的性子不算溫和,即便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覺得母親的處理方式有什么問題,陸蕓她婚前私相授受,本就是重罪,我們這樣的人家,一旦出現(xiàn)丑聞,便會連累家里所有的人,所以當(dāng)初母親要殺她時,我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陳稚魚目光微閃,目光垂在地面,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察覺到她情緒的低悶,陸曜語氣緩了下來:“可是覺得狠心,不近人情?”
陳稚魚默了兩息,而后搖搖頭:“我知曉大家族的規(guī)矩,沿用了這么多年,也有其道理,只是…或許是我太過心軟吧,總覺得不至于丟條性命去,在我們那里,家里孩子犯了錯,吃了教訓(xùn),知道錯了,曉得害怕了,也就過去了。”
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女子貞潔雖為要緊,但在大齊,二嫁也并不稀奇?!?
說著,她看向陸曜,抿住唇瓣看他的反應(yīng)。
陸曜略停了瞬,便恢復(fù)如常,道:“二嫁不稀奇,甚至二嫁之女更好嫁,但未出閣的女子深受女戒規(guī)訓(xùn),若無媒無聘與人奔走,那就是敗壞道德,違背世俗。”
陳稚魚點點頭:“我知。”
她并不能拿二嫁的女子去與未嫁的姑娘相比較,尤其是二嫁還曾生過孩子的女子更受歡迎,她只是有些難過,也有些為未婚的女子叫屈。
未婚的男子出入花樓都是常事,但未婚的女子一旦行為出格,便會被打上恥辱的標(biāo)簽,一輩子活在別人的口舌之中。
甩開這些愁緒,陳稚魚深深地緩了口氣,意圖將心口的憋悶吐出去,腦海里回想著師父曾說的——你要長自己的腦子,不要長別人的腦子,但你要裝作與別人無異,這樣,別人才不會將你當(dāng)做異類。
彼時年幼不解其深意,只覺師父說的話深奧難懂,如今長大了些許,方覺這句話可以套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令人醍醐灌頂一般通透。
只是當(dāng)時她的師父也同樣說了一句話——人不可盲目,盲目使人愚鈍,要通透、要清醒,但當(dāng)你通透清醒之時,痛苦就會蔓延全身。
陸曜繼續(xù)說道:“方才我說我理解你,為何會阻止母親,是因今日我看到了長房的態(tài)度?!?
陳稚魚看他,見他也看著自己,目光深邃,神色晦暗,那神情是她說不上來的感覺,似有一絲悵然,也有一絲豁然。
“大伯離京多年,脾氣秉性是否有變,誰也不知,都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于家族而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到如今暉哥都做了父親,長房與二房之間雖還未分家,但卻實實在在的過起了兩家的日子,這么多年的分離,各有各的規(guī)矩,各有各的喜好,就如當(dāng)年,我明明記得大伯深愛大伯母,可如今,卻能寵得一個姨娘翻了天,姨娘的女兒也這般不知規(guī)矩?!?
陳稚魚看著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惆悵與無奈,便說:“本是如此。”
“我沒想到連暉哥,大伯的嫡子,都不敢輕易處置她,可想她在大伯心中是何等的重要喜愛,況且……”
陳稚魚在他話后接著道:“況且她的生母包姨娘還懷有身孕,這一胎不知是男是女,可能在她長到這么大之后再度有孕,可見大伯對其的寵愛,那她生的大女兒又如何能輕易、隨意地處置呢?”
陸曜是男人,雖沒有妾室,如今與正妻感情正好,不能理解大伯為何會寵妾滅妻到如此地步,但男人的通病他還是知道的,真心疼愛一個人的時候,是會為其放低底線,打破原則的。
是以,陳稚魚的阻攔,何嘗不是及時縫補了兩家極有可能產(chǎn)生的裂痕?
即便是親如一家人,一旦心中有了嫌隙,也會生出外心。
兩人說著閑話,已經(jīng)到了止戈院,一路低語,無人打攪他們,等回了屋里,坐在窗下吹著涼風(fēng)的時候,陸曜再開口時,臉上帶著自嘲的笑,說:“想來日前是我低看你了,還道你急于立規(guī)矩,長威望,所以才將此事攬在身上,亦想你或是想在母親面前證明你的能力,所以才不愿告訴她,如今看來,你事事皆為陸家著想。”
“娘子赤誠為家,是為夫狹隘了?!?
說著話,朝她拱手作揖,看得陳稚魚莞爾一笑,眼里流光婉轉(zhuǎn)。
其實在她去沁芳居的路上,吩咐人去請陸菀與陸暉姐弟時,他就猜到了,陸蕓的事她并非要親手解決,她只是包攬了前頭麻煩的調(diào)查、跟蹤以及后面的審問,最終撒手給了本家人,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陳稚魚噘嘴,嬌嗔地道:“還當(dāng)我那么閑?光是立新規(guī)的事都可傷腦筋了,但這種事情發(fā)生在家里,又牽扯上了陸萱,好歹喚我一聲嫂嫂,也不能不管吧,哎…我可真是,自討苦吃呢。”
最后四個字說得抑揚頓挫,看她這般精怪,陸曜失笑,只那雙望向她眼眸明亮的雙眼,柔情注滿,心有歡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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