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紹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夜風(fēng)就能將其吹散。
他依足禮數(shù),向她行了大拜之禮,聲音雖虛弱卻字字清晰:“兒臣此前行無狀,頂撞母妃,特來請罪,望母妃寬宥。”
見他如此卑微順從,宸太妃積郁的怒氣頓時消散大半,眼底掠過一絲快意。
她踱步上前,用指尖抬起他的臉,迫使他直視自己,眼中怨毒畢露:“既知錯了,那便說說那皇帝母子,是不是惡毒至極,鳩占鵲巢?”
“她公彥紅算什么?不過仗著早入府幾年,占了個正室的名分!論容貌才情、論先帝的寵愛,她哪一點及得上我?若不是她肚皮爭氣早生了兒子,這太后之位輪得到她?”
“還有屬珩!他憑什么坐上龍椅?我的紹兒哪一點不如他?不過是因為他娘是正宮,便搶了本該屬于你的東西!他們母子,一個偽善,一個懦弱,霸著本不屬于他們的位置,活該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屬紹眉頭緊鎖,卻只能低聲道:“母妃說的是?!?
“哈哈哈哈哈——”
宸太妃縱聲狂笑,幾近癲狂,忽而又換上慈愛神色,輕撫他的發(fā)絲,“這才是母妃的好孩兒!既然你我同心……”
她微微一頓,繼續(xù)道:“你即刻修書一封,奏明朝廷,就說本王與太妃思鄉(xiāng)情切,且本王體弱,不堪嶺南瘴癘,懇請陛下恩準(zhǔn)返京養(yǎng)?。 ?
她聲音壓低,眼中閃著幽光:“待回到屬京,有大長公主在朝中照應(yīng),她權(quán)勢滔天,定能助我們母子……東山再起!那皇位,本就該是你的!”
“母妃!”
屬紹驀地抬頭,眼中俱是驚痛,“您怎能還有此念?皇兄與太后待我們已屬寬厚……”
“閉嘴!”
宸太妃驟然變色,慈愛面具盡碎,露出猙獰本相,“寬厚?若真寬厚,豈會將你我母子放逐到這瘴癘之地?豈會不準(zhǔn)我們踏入屬京半步?這世上從無真正的寬厚,只有成王敗寇!”
屬紹迎著宸太妃癲狂的目光:“母妃口口聲聲說皇兄與太后不仁……可他們將你我母子遠(yuǎn)放嶺南,保全性命與尊號,未嘗不是一種保全?!?
“若真按母妃當(dāng)年所為,構(gòu)陷太子、毒害皇孫……樁樁件件,按律當(dāng)誅?;市掷^位后,并未深究,只令我們離京榮養(yǎng),這……已是天大的寬宥?!?
旁邊的安嬤嬤面色緊張,上前道:“殿下,莫要再說了。”
屬紹微微喘息,卻仍堅持說道:“母妃恨他人鳩占鵲巢,卻忘了……我們才是險些毀人巢穴的鳩。事到如今,為何仍不肯放下?”
“你!”
宸太妃瞳孔驟縮,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仿佛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理智的弦。
“好……好……好!”
她連說三個“好”字,一聲比一聲尖利,猛地將案上茶盞狠狠摜在地上,瓷片四濺!
“原來我嘔心瀝血養(yǎng)大的,是個吃里扒外、幫著外人作踐親娘的孽種!你的心里,可還有半點生身之恩?”
“來人!拿鞭子來!”
她厲聲嘶吼,面目扭曲,“今日我非要打醒你這個糊涂東西,讓你刻骨銘心地記住,誰才是你的生身之母!誰才該是你豁出性命去效忠的人!”
侍立一旁的婢女嚇得渾身發(fā)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上藤鞭。
宸太妃奪過鞭子,不由分說,便朝著屬紹狠狠抽去!
“背棄生母、忤逆不孝的孽障!我打死你!”
“你的心早就偏向那對母子,你就是該打!”
鞭影呼嘯,夾雜著屬紹壓抑的悶哼。
安嬤嬤與婢女不忍再看,別過臉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屬紹奄奄一息,渾身血痕的蜷縮在地再無動靜,宸太妃才氣喘吁吁地扔下鞭子,厲聲道:“拖回去!讓他好好反??!”
兩名內(nèi)侍應(yīng)聲而入,將遍體鱗傷、意識模糊的屬紹架起,拖回了那間陰暗的庫房,像丟棄破布一般將他扔在冰冷的地上。
沉重的木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