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
昔日阡陌縱橫的沃野,已成一片渾濁的汪洋。
白鷺湖潰堤的滔天洪流,如同發(fā)狂的巨獸,一夜之間便吞噬了它路徑上的一切。
渾濁的泥浪卷著斷裂的房梁、破碎的農(nóng)具、翻白的牲畜尸體,還有更多人的肢體,在曾經(jīng)是村莊、是田埂的地方打著旋,奔涌向前。
水面之上,僥幸攀爬到樹梢上的百姓,如同暴風雨中的螻蟻。
“我的兒啊——!”一個婦人死死扒著樹枝,望著下方?jīng)坝康暮樗谐粮〉囊粋€小小襁褓,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音凄厲欲絕。
她一次次探身欲撲下,又被身邊雙眼含淚的丈夫死死拽住。
“糧…我的糧倉…”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農(nóng)蜷縮在露出水面的土坡上,渾濁的老眼直勾勾的盯著水面下方某個位置,那里曾是他耗盡心血建起的谷倉。
他嘴唇囁嚅著,卻再也發(fā)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不住顫抖。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有人對著陰沉的天空哭喊,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怨憤。
“我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懲罰我們?!”
“沒活路了…真的沒活路了…”
更多的人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望著茫茫水澤。
寒冷、饑餓、失去家園、失去收成、失去親人的陣陣劇痛,像毒蛇噬咬著他們的心。
希望,在這片遠離中樞的北疆,是比金子更稀缺的東西。
乾軍?
過去無數(shù)次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乾軍不來劫掠已是萬幸,指望救援?無異于癡人說夢。
雨水沖刷著絕望。
寒冷侵蝕著生機。
哭聲漸漸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瀕死般的沉寂,只有洪水的咆哮聲,愈發(fā)顯得洶涌龐大,仿佛宣告著這片土地已被徹底遺棄。
就在這時——
“那邊是什么?”
一個眼尖的半大孩子,指著昏暗的雨幕深處,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微弱的希冀。
眾人麻木的抬眼望去。
起初,只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在灰暗的雨幕中搖曳。
緊接著,兩點、三點……無數(shù)點火光次第亮起,匯聚成一條條蜿蜒而堅定的長龍,正從地平線上,逆著洪水朝著這片絕望之地急速逼近。
“是什么?”
有人喃喃自語。
“火把…是火把!好多人!”孩子的語氣陡然拔高。
絕望的人群騷動起來,死寂被打破,人們努力睜大被雨水模糊的眼睛,伸長脖子望去。
火把的光芒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終于刺破了雨幕的阻隔。
他們看清了!
那是旗幟!
火光的映照下,一面面濕透卻依舊獵獵作響的旗幟在風雨中頑強的展開——赤紅色打底、中央麥穗齒輪環(huán)繞五角星的黎民軍軍旗!
“快點!再快點!”
“災情就是軍情!”
“百姓在前,死生不論!”
一聲聲急促而堅定的號令,穿透了洪水的轟鳴和風雨的呼嘯,傳到了百姓們的耳朵里!
“黎民軍!是黎民軍??!”
那半大孩子猛地跳了起來,手指著那逐漸清晰的旗幟和涌來的身影,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黎民軍來了!”
“陳大人派人來救我們了!”
“是陳大人!是陳大人的兵!”
“我們有救了!有救了!”
土坡上、樹杈上、屋頂上,所有幸存者都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麻木的眼睛驟然爆發(fā)出光亮,死寂的人群瞬間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