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四壁昏昏。
玉書緊隨陸曜身后,這是她頭一遭踏足此地,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直待穿過那道冰冷的鐵欄,縱是早已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眼前景象仍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只見地上女子玉體橫陳,僅覆一條薄毯,裸露的肌膚上青紫交加,頸間那道深紫的指痕尤為猙獰,顯然是致命之傷。
人早已氣絕,雙目卻圓睜著,似含無盡怨毒。
昨日還在廊下嬌笑著的人,今朝便這般慘死暗室,香消玉殞。
不知情者見了,少不得要嘆一聲紅顏薄命,惋惜這花一般的年紀(jì)。
可玉書心中卻隱隱有個數(shù),只覺是報應(yīng)不爽。
心頭那點憤懣尚未平息,轉(zhuǎn)頭便見墻角的云三公子云享瘋瘋癲癲,指著地上的云嬋拍手笑道:“死了!她死了!”這般景象如斯可怖,只令人毛骨悚然。
她懷中本抱著條寬大些的錦毯,原是來為云嬋收斂的。
不論如何,她總是云家的姑娘、他人的媳婦,縱使生前行徑齷齪,死后也該有幾分體面。
這是陸家為人處世的底線,不屑在人死后再弄手腳。
玉書手哆哆嗦嗦地往前挪,面對這具漸漸失溫的尸身,如何能不怕?陸曜瞇著眼眸,朝身后的魏忠遞了個眼色,魏忠會意,快步上前搭手。
陸曜卻將目光投向角落的云享,緩步走了過去,銳利的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后定格在那雙失焦的黑眸上——滿眼血絲,臉頰腫得老高,一雙手仍死死攥著,指節(jié)泛白,顯是當(dāng)時用了十足的狠勁。
魏恒先前進(jìn)來時,同魏忠兩人合力,竟險些沒能將他拉開。他當(dāng)真是一心要置云嬋于死地。
“瘋了?”陸曜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暗室中格外清晰。
云享毫無反應(yīng),仿佛未聞。
陸曜唇邊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也不知該說你聰明,還是蠢。你當(dāng)殺了云嬋,回了云家便能死無對證?”
尾音剛落,云享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身子卻依舊僵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
陸曜微微俯身,冷凝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入他躲閃的眼底:“你以為,舅舅得知此事,會因云嬋已死,便草草了結(jié)嗎?”
話音擲地,云享喉間似有嗚咽滾動,卻終究沒發(fā)出半點聲響,只那雙失了神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云享呼吸一重,耳邊是他冷冷的聲音:“當(dāng)年大表哥不過是因為伸手扶了那國師的小孫女一把,就被孫家訛上,當(dāng)日舅舅險些將他腿打折,那孫又妍后來嫁了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書生了事,而大表哥,至今未婚?!?
后來云家對兒女管的嚴(yán)厲,就是因為當(dāng)年云家長子好心之舉,險些叫孫家的賴上,明知這樣的姻親要不得,便花錢使了大師為他算了一卦——最后得出,云弈命格克妻克子,待年過三十才能成家,方能化解此命數(shù),否則,害人傷己。如此這般,才算躲過了一場算計。
正是因如此,云家舅舅對兒子多嚴(yán)苛,卻對女兒很是疼寵。
但,再如何疼愛,也不至于昏了智,最要緊的是非都不分了。
發(fā)生這樣的大事,云嬋又是被他親手殺了,安能就這樣過去?
陸曜哼笑一聲,直起身來,眼神睥睨,看他如看死人。
云享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腦子飛速運轉(zhuǎn),他不能就這么栽在這,一定還有辦法……
閉眼長長緩息著,隨后睜眼看他,權(quán)衡利弊之下,在這個他向來討厭的人面前,終究是軟了骨頭:“我錯了,子摯,你幫幫我,先前的事我對不住你,我愿將我名下資產(chǎn)劃一半給你……不,是給弟妹,給她做補(bǔ)償,可好?總歸,我沒真?zhèn)α怂@件事到此為止,行嗎?”
成王敗寇,他們棋差一招,算計人反被人算計,如今再爭論為何會如此已是沒用了,想好后路方為真。
“我保證,此生再不踏進(jìn)陸家大門,往日種種我皆承認(rèn),是我的錯,但這一次,并非我起意,是云嬋,她自被夫家退回后,神智就不大正常,她見不得別人好?!?
陸曜無心在聽他這些廢話,事到如今了,還將一切過錯推到女人頭上,當(dāng)真是個孬種!
“你不是知錯了,你是害怕了,母親因你二人氣急攻心,在這里,已經(jīng)無人會護(hù)著你了,當(dāng)年,你們利用她的疼護(hù)之愛,極盡風(fēng)流,放浪不堪……,可能想到今天?”
云享呼吸急促,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