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梁嚴背著包袱,提著食盒,雖然背上、手上沉甸甸的,心中卻很有些高興。
一則明白了問題出在哪里,只要解釋清楚誤會,多半大家就不會繼續(xù)用從前的態(tài)度對待自己和朱展。
二則……有涼粉耶!
宋姐姐做的冰涼粉,口感特別好,調(diào)的酸糖水又解渴,又好喝,這次還帶著冰,到時候痛痛快快喝下去……
不行!不能多想,不然走不動道——再忍忍,等回去就能吃了,到時候分半碗給朱展!
可不想涼粉能想什么呢?
包袱里那么滿,那么重,不曉得姐姐給自己帶了什么好吃的!
武館里十天才得一天休息,這次放假,自己要回宋記劈多些柴禾,多挑些水,還要快快長大長高,好賺錢,賺了錢,才能交給宋姐姐同姑婆家用,不然豈不是等于白吃?
上回朱展很喜歡那個琥珀核桃,不知道今次包袱里有沒有?
——對了,他還叫自己幫忙問問食肆里賣不賣,說想攢體己錢買了送人,哎呀,剛剛一心顧著爐子,忘了問!真該打,應(yīng)當多給姐姐攬點生意的!
他在這里走著,卻不知道此時的徐家武館里,正鬧得不可開交。
原來那朱展等了半晌,不見梁嚴回來,心中難免不安。
他這一向就覺得武館里的人排擠自己兩個,但因從小心大,又有了伴,根本懶得計較,這回聽得送信,知道梁嚴跟著那楊勉一道回了家,下午才回,就越想越不對。
聽說有些風氣不好的武館,學員間一不合,常有打架斗毆的,又有欺凌弱小的。
這徐家武館雖然在外頭風評不錯,可也不能保證里頭武學生都是好的。
那些個惡人看不慣你,根本不用任何理由,萬一真?zhèn)€把梁嚴欺負了去……
他實在不放心,吃了飯,午休時候躺在床上,壓根睡不著,翻來覆去,索性爬起來去找先前來報信那人,預備問個清楚。
找來找去,他找到了校場,一眼就看到了人。
對方被一群小子圍在其中,正大聲說話。
“楊勉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把那賊小子帶回家,莫不是被他拿話哄騙了?”
邊上一群人七嘴八舌,全做附和。
“依我看,趁早把那梁嚴攆走出咱們武館才是正經(jīng)!”
“就是,帶累我們名聲!”
“他不走啊,有個那樣惡心的爹,他一點看不出來的,一點不覺得丟臉的,整日還要表現(xiàn),樣樣爭先,前次師父問我們習武是為了什么,他居然敢大聲說是為了‘匡扶正義’,聽得人都要吐了——要是我,我都不好意思開口的!”
“什么梁嚴,明明應(yīng)該叫項嚴吧——真不害臊,連姓都改!原來也曉得自己爹丟臉啊!”
朱展聽得莫名其妙。
他忍不住上前,大聲道:“你們說什么啊!什么項嚴,什么惡心的爹?梁嚴什么時候姓項了??”
對面那群人聽得質(zhì)問,個個看過來,見是朱展,有人尷尬,有人反而語氣沖人地對他道:“你不知道嗎?你不是天天跟那項嚴一起進進出出?當日他不是住你家?你會不知道?你裝什么裝!”
“就是,梁嚴他爹姓項,是那個幫拐子頭逃跑的奸賊,喚作項元的——他們都從去滑州的官差嘴里打聽出來了,你騙誰呢!”
聽到此處,朱展情知其中肯定是哪里生了誤會,急急解釋道:“你們搞錯了!梁嚴姓梁,是我阿奶弟弟——我舅公那邊的親,是我表弟!跟那個項元沒有關(guān)系!”
對面人冷笑一聲,道:“你就編吧!都有人瞧見了,春天的時候,那賊奸項元帶著梁嚴一起在外頭走動,還說是他兒子,總不會是看錯,聽錯了吧?”
朱展愣了愣,馬上就道:“梁嚴只是跟著姓項的進京罷了,因他……”
他說到此處,忽然一頓。
對面人見狀,哈哈大笑,道:“他什么?你說???你都編不出來了!”
“就是爛人!爹爛,梁嚴這個兒子也爛!”
“老鼠生兒會打洞,說不準梁嚴以后也會幫著拐子逃跑!未必他也要當拐子去!”
眼見對方句句帶梁嚴,朱展一時也再顧不得那許多,話趕話一樣,忍不住把自己偷聽來的話學了出來。
他大聲道:“喂!你們嘴巴放干凈點!梁嚴他爹是個鏢師,因他救了姓項的命,項家人想要好名聲,才假裝要認他做義子,其實根本沒認……”
對面一群小子紛紛冷笑。
“你編啊!你再編!掙著眼睛說瞎話!”
方才語氣最沖那個,嘴也最快,罵道:“你閉上狗嘴吧——梁嚴他爹根本就是流膿的蛆!這梁嚴一門都該死!”
“叫你嘴里放干凈點!都說了不是一家人!你罵項元就罵,別帶梁嚴!”
“我就罵,我就罵!梁嚴,梁嚴一家!流膿的蛆!流膿的蛆??!”
朱展怒火中燒:“我好好說話你學不會聽,挨打了才肯聽是吧??我就要使拳頭了!”
“你使啊!你有本事打我啊,你不打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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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對面人賤極了,耳朵跟聾了一樣,句句挑釁,朱展再忍不住,握著拳頭,猛得沖上前去,把對方一把撲倒,坐在他身上,舉著拳頭就往下砸,罵道:“你再罵!都說梁嚴跟姓項的沒關(guān)系了!你罵他爹做什么!”
對面人愣了一下,到底習武的,急忙把臉一躲,總算躲開了正拳,仍舊給拳風擦傷了半邊臉,一時反應(yīng)過來,嘴里叫囂,手上動作卻不停,架著胳膊,一個翻身,把朱展掀翻在地。
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扭打起來。
兩個小子年齡相仿,其中朱展自小屠門長大,肉管夠了吃,人就長得膀大臉肥,對面則是多習了半年武。
一個靠體重同蠻力,一個靠技巧,先是靠技巧的占了上風,打著打著,時間久了,氣力顯出重要性來,倒叫朱展翻過身,將對方壓住。
從來勢均力敵最容易打出真火,邊上一干人等先還看熱鬧,看著看著,忽覺不對。
那朱展一只眼睛烏青了,也就算了,對面自己人也嘴巴淤了,滿臉的血,也不曉得哪里受了傷,諸人這才慌忙上前,欲要去拉,又無從下手——二人齜牙咧嘴,滾得太投入了!想抓都找不到把手!
正當此時,后頭不知誰人叫道:“別打了!成師父來了??!”
一時滿場人都慌了神,忙叫道:“快!快住手!”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徐家武館有個規(guī)矩,師兄弟之間不能私下較量,一旦交手,必須有至少一個教習師父在邊上看著,講究點到即止。
眼下兩人打成這個樣子,那成師父一走近,就看出不對來,怒喝道:“在干什么!都給我住手!”
他一面說著,一面上前幾步,又喝罵左右人道:“都愣著干嘛,干看他們打架斗毆??真出了事,你們一個跑不了,全給我關(guān)禁閉去!”
一時眾人一窩蜂涌上,強將兩人拉開。
朱展捂著眼睛,對面那人擦著鼻血,互相仍舊不肯放過,被架著了,還拿腿互相踢,被成師父拿著棍子一人給了兩下,方才老實了。
他道:“怎么打起來的,就在這里說清楚!”
對面人吐了一口血沫道:“師父,我沒錯!梁嚴他爹幫著拐子逃跑,還要改名改性,我看不起那樣孬種!不過說了幾句真話,那朱展就來打我,我好冤枉?。 ?
這話一出,滿場都安靜下來,幸災(zāi)樂禍看著朱展。
成師父一不發(fā),轉(zhuǎn)頭也跟著看了過來。
周圍四處都是人,個個都是譴責、恥笑、鄙夷目光,朱展越想越來氣,越想越為梁嚴委屈,為自己不平,惱對面一群人蠢,偏偏還要冤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