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qū)W峰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
他甚至沒有看張建年一眼。
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在那張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變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
“林總?!?
沈?qū)W峰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這二十年,您過得很苦?!?
“您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用冷漠和堅硬,當(dāng)成保護(hù)自己的鎧甲?!?
“因為您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為您父親,討還一個公道?!?
林的身體,開始微不可查地顫抖起來。
“但是今天,我來了?!?
沈?qū)W峰向前一步,迎著省長那仿若要吃人的視線。
“省長?!?
他微微躬身。
“我叫沈?qū)W峰是南江市的副市長也是一名,有著十五年黨齡的黨員?!?
“我為我剛才的冒失,向您道歉?!?
“但是我并不認(rèn)為我做錯了?!?
他這句話無異于在已經(jīng)燒得滾燙的油鍋里又狠狠地澆上了一瓢冷水!
整個宴會廳,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般的眼神看著他。
就連省長本人都愣住了。
他當(dāng)了這么多年領(lǐng)導(dǎo),還從未見過,有哪個下級,敢用這種方式當(dāng)眾頂撞自己。
“因為就在剛才,我得知了一件,足以顛覆我們南江市甚至是南江省司法公信力的陳年舊案?!?
沈?qū)W峰的聲音,陡然提高!
“二十年前,我們興隆縣的縣屬勞模,優(yōu)秀工程師林建國先生在工廠的安全事故中,不幸殉職?!?
“但是當(dāng)時的縣領(lǐng)導(dǎo)和廠領(lǐng)導(dǎo),為了掩蓋真相,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竟然官商勾結(jié),偽造證據(jù),將一場,徹頭徹尾的責(zé)任事故,定性為個人操作失誤?!?
“他們只給了英雄的家屬,三千塊錢的撫恤金?!?
“他們甚至動用行政手段,打壓,恐嚇,讓一個剛剛失去了父親,還在讀高三的孤女,被迫放棄了上訴的權(quán)利?!?
“讓她帶著對這個世界,最深的怨恨和絕望,遠(yuǎn)走他鄉(xiāng)!”
“省長!”
沈?qū)W峰抬起頭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團(tuán),仿若要焚盡一切的火焰!
“今天,站在這里的不是南江市的副市長沈?qū)W峰?!?
“而是一個試圖為英雄,洗刷冤屈的普通黨員。”
“您說我錯了嗎?”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
之前那些還帶著譏諷和嘲笑的目光此刻全都變成了,無法用語形容的震驚。
張建年那張原本寫滿了得意的臉,此刻已經(jīng)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做夢也想不到,沈?qū)W峰竟然敢,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在省長的面前,把事情,給捅到天上去!
省長那張本已鐵青的臉,此刻更是凝重到了極點。
他死死地盯著沈?qū)W峰那雙早已看慣了宦海沉浮的眼睛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瞬間就明白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什么愣頭青。
他這是一頭披著羊皮,卻敢于直面雄獅的猛虎!
而林,那座,用二十年光陰,才堆砌起來的冰山,就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兩行,隱忍了二十年的清淚,順著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無聲地滑落。
她沒有哭出聲。
但那份,足以讓天地動容的悲愴,卻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真相,已經(jīng)不而喻。
許久。
省長才緩緩地開了口。
他的視線,從沈?qū)W峰的身上移到了林的臉上。
那張總是充滿了威嚴(yán)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發(fā)自內(nèi)心的愧疚。
“林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