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狂風(fēng)大作,烏云翻滾。
大雨從黃昏下了整整一夜,直到三月十九的凌晨大雨方停,鋪了半城的殘枝落葉。
這一天的天氣極好,陽光璀璨。
一道震撼人心的消息在短短半日之間傳遍了大半個京城——
燕國公世子謝瑯從西北回京了,可是他在戰(zhàn)場上失去了右臂,成了一個殘廢。
連整個皇宮都為之一震。
當(dāng)謝瑯面圣后從宮門出來時,所經(jīng)之處,無不招來一道道或?qū)徱暬蛸|(zhì)疑或唏噓的目光——失去右臂的謝瑯還能在西戎的鐵蹄下為大景守住西北嗎?!
在眾人灼灼的視線中,身著一襲大紅蟒袍的謝瑯始終從容不迫,頎長的身軀如山巒般挺拔,身后的披風(fēng)隨著他的步伐在風(fēng)中上下飛舞,舉手投之間,自有一股子閑庭自若的氣度。
直到他看到候在宮門口的謝珩時,面龐上才有了些許變化。
謝瑯輕哼道:“七弟,我還以為你會躲著我?!?
“怎么會?”謝珩微微一笑,一身月白的衣袍硬將他襯出了光風(fēng)霽月的氣度。
“我與二哥已經(jīng)三年不見,二哥好不容易回京,我哪怕丟了京兆府的差事,也要親自來接二哥的。”
這時,謝冉掀開窗簾一角,探出半張小臉,“二叔,快上車?!?
“……”謝瑯眼皮一顫。
他沒說什么,踩著腳凳,上了這輛雙馬黑漆平頂馬車。
今日的謝冉穿了一襲翠綠的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水綠夾金線紗衣,頭上綰了個雙環(huán)髻,一對精致的蝴蝶珠花在鬢角巍巍顫顫。
乍一看,十五歲的少女溫婉又乖巧,令謝瑯不由心生一種“謝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
這點感慨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
謝瑯知道這只是假象。
這個由他親手帶大的侄女慣會在京城,或者說,在她娘跟前裝腔作勢——這身襦裙不是穿給他看的,是為了回燕國公府穿的。
待謝珩也上了馬車后,車夫就趕著馬車往東城方向走。
“二叔,我給您解下……”
謝冉對著謝瑯乖巧地笑,抬手要為二叔解下披風(fēng),但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這才注意到謝瑯飽滿的額頭上布滿了密集的汗珠,薄唇緊抿,似在忍受這一種極大的痛楚。
只一個停頓,謝冉又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服侍謝瑯解下了披風(fēng),又除去了他身上的幾處輕甲。
她清晰地看到二叔后背的袍子幾乎濕透,他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般。
此時才三月下旬,京城的天氣不冷不熱,謝瑯這副大汗淋漓的樣子自然不會是因為熱得。
謝冉的眼圈發(fā)紅,語聲微顫,道:“二叔,您的傷……”
“無礙?!敝x瑯淡淡道。
他很快就平復(fù)了呼吸,嘴角噙著一抹疏朗的淡笑,與他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個人如淵渟岳峙。
“我的傷已經(jīng)愈合了,倒是你的……”
說著,謝瑯銳利的目光落在謝冉的右肩上,敏銳地捕捉到她肢體間的滯澀。
謝冉朗然一笑:“跟您的傷比起來,我這點傷算什么。”
“我這人福大命大,命中有貴人相助,二叔您別擔(dān)心我?!?
她歪著臉笑,想彩衣娛親逗謝瑯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