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yuǎn)盯了唐氏好一會兒,才頷首道:“娘說的是?!?
“我這只是小傷,能自己回?zé)o量觀,你和爹回侯府吧。”
這兩句話他說得無比平靜。
連他的心情也十分平靜,直到此刻,他才確信,他放下了——徹底放下了過去十八年這虛偽的親情。
唐氏差點脫口答應(yīng),但明端拉住了她的袖子,搶在她之前說:“遠(yuǎn)哥兒,你受了傷,我們哪能讓你自己回去?!?
“皎姐兒,我們先走了?!?
明端露出和氣的笑容,又招呼上明遲,五人一起離開了。
下樓的腳步聲漸遠(yuǎn)。
待他們走后,明皎又在茶館待了半個時辰才離開,先繞道去了一趟金魚胡同,這才慢悠悠地返回了景川侯府。
一下馬車,就有候了良久的小丫鬟上前傳話:“大小姐,侯爺聽聞世子爺受了傷,剛下早朝,就回府了。侯爺讓您去一趟觀潮軒?!?
小丫鬟眼簾微顫,目光游移地看著明皎那繡著一簇簇紫藤花的裙裾,沒敢說侯爺因為聽說大小姐不在府中,雷霆大怒。
明皎彎眸一笑,氣定神閑地說:“我正要去觀潮軒看大哥?!?
觀潮軒是世子明遇的外書房,位于侯府的東路,與景川侯的外書房彼此相鄰,只隔著一片小小的翠竹林。
明皎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里間傳來世子夫人常氏畢恭畢敬的聲音:“公爹,世子這邊由兒媳照料,您盡管放心?!?
侯夫人盧氏得體地附和道:“靜怡說的是。侯爺您還有公務(wù)在身吧?”
“哎!世子傷成這樣……本侯哪有心思理會什么公務(wù)?!本按ê畹穆曇糁须y掩煩躁。
侯夫人又道:“侯爺,北城兵馬司的人抓賊就抓賊,竟害得世子驚馬,這件事可不能這么算了……”
有丫鬟恰在此時為明皎打簾,打斷了侯夫人的話。
屋內(nèi)的景川侯夫婦與常氏齊刷刷地朝明皎的方向望了過來。
“皎姐兒,你可算回來了!”常氏陰陽怪氣地嘆了口氣,看著明皎的眼神中透著毫不掩飾的不喜。
世子傷得這般重,她這個小姑子既不擔(dān)心,也不難過,還跑出府去看一個隔房的堂兄,不僅親疏不分,而且涼薄至極!
景川侯同樣蹙起了劍眉。
唯有侯夫人和氣地笑著,問:“皎姐兒,阿遠(yuǎn)的傷怎么樣?”
明皎立刻就注意到榻上的明遇身子一僵,連耳朵都輕微地動了一下。
明皎眸底掠過一道冷芒,淡淡道:“孫大夫給遠(yuǎn)堂哥看過了,說堂哥的腳只是崴了,但右腕骨裂了,得養(yǎng)上一段時日,這段日子都不能動筆……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下個月的殿試?!?
“三堂叔、三堂嬸已經(jīng)送遠(yuǎn)堂哥回?zé)o量觀了,說過幾日,等堂哥養(yǎng)好傷,再讓他來侯府給爹與祖母請安。”
說話間,原本面朝墻面的明遇緩緩朝明皎這邊望來。
那雙發(fā)紅的眼眸宛如一頭暴躁的困獸,其中溢滿極其強(qiáng)烈且復(fù)雜的情緒。
煩躁,狠厲,痛苦,驚疑……還有些許敵意。
常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想:小姑子這般上桿子討好明遠(yuǎn),莫非是指著明遠(yuǎn)在殿試中一鳴驚人,打算提前與明遠(yuǎn)打好關(guān)系——千金市骨?
小姑子未免輕重不分,明遠(yuǎn)就算在今科高中進(jìn)士,頂多也就當(dāng)個七品芝麻官。
做官亦是做人。
明遠(yuǎn)這般不會做人,怕是在仕途上也走不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