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巖殿前，空氣驟然凝固。

派蒙猛地扭過頭，圓睜的大眼睛里寫滿了震驚，仿佛不敢相信旅行者竟真的問出了如此尖銳的問題。

而旅行者在話音落地的瞬間便開始后悔，只是語如覆水般難收，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垂下目光，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等待著赫烏莉亞的回應(yīng)。

然而預(yù)想中的憤怒和苛責(zé)并未降臨，赫烏莉亞只是靜靜地凝望著旅行者。

那雙沉淀著歲月鹽晶的眸子里，起初是如水的溫柔，繼而慢慢浮起一層深不見底的、沉重的遺憾。

她沉默良久，最終只是極其緩慢而沉重地?fù)u了搖頭。

赫烏莉亞沒有直接回答恨與不恨的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遠(yuǎn)方，仿佛穿透了時(shí)空的壁壘，回到了那片被粗糲鹽晶覆蓋的土地。

“我誕生的地方，最初不過是一小片被苦澀鹽水浸泡、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

鹽母開口，聲音帶著撫平千年塵埃的古舊感。

“那里無法播種莊稼，幾乎斷絕生機(jī)，鮮有凡人踏足，亦無魔神垂涎這份貧瘠?！?

“它深陷于荻花洲的洼地中心，孤獨(dú)地存在于世，因此被稱之為「地中之鹽」。”

赫烏莉亞的講述讓旅行者和派蒙都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起這些遙遠(yuǎn)的歷史。

“彼時(shí)，魔神間的戰(zhàn)火蔓延不絕?！?

赫烏莉亞的聲音平緩，卻像承載著萬鈞之重。

“縱使許多魔神懷揣愛人之責(zé)，但他們那毀天滅地的偉力與隨心所欲的秉性，總在不經(jīng)意間傾覆凡人的家園?！?

“蒼蒼白發(fā)者，膝下無人承歡；垂髫稚子輩，身旁無親依偎?！?

“更有絕望的父母，面對呱呱墜地的新生兒卻無力撫育，只能將他們遺棄在這片貧瘠的、被稱為地中之鹽的荒土之上，任其自生自滅?！?

赫烏莉亞的聲音幾不可聞地停頓了一下，語氣依舊平靜，卻蘊(yùn)含著一股令人心顫的堅(jiān)定。

“我抱起了那些被遺棄在鹽堿地上的嬰孩。”

“既然血脈至親將他們舍棄……那么就我由來做他們的母親，讓我撫育他們長大?！?

這平淡話語中蘊(yùn)含的決心，仿佛一道沉重的石碑，壓在了旅行者與派蒙的心頭。

在那個視人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魔神戰(zhàn)爭年代，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怎樣的悲憫與勇氣？

“或許是我的舉動在周遭掙扎求生的人族中悄然傳開?！?

“被遺棄在地中之鹽的嬰孩竟?jié)u漸多了起來，那些在我懷中長大的孩子最終也會生兒育女，代代綿延，最終在那片鹽白之地，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聚落。”

“死寂的地中之鹽終于有了人煙與生機(jī)，聚集于此的凡人們，將我尊奉為鹽母?！?

提到這個稱呼時(shí)，赫烏莉亞的聲音里浮現(xiàn)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暖意。

“只不過我終究是魔神，我所習(xí)慣的生存法則與秩序，未必適用于脆弱的人類，于是鹽土的子民們推舉出了屬于他們自己的人之王?！?

“歷任人之王皆是鹽土兒女中最為杰出的孩子?！?

赫烏莉亞的語氣帶著一絲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