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戈背靠著冰冷的水泥護欄，夜視鏡片后的世界一片幽綠。兩腿中間的背包上攤覆著一本筆記本，上面是潦草到幾乎無法辨認的公式和亂糟糟的數(shù)字，手里的圓珠筆被他捏的滋滋作響。

“風速……西偏北……三級……自由落體……motherthefucker……公式是什么？”他低聲咒罵，圓珠筆尖頭停滯不動，“快想起來，想起來……圣母瑪利亞……”

此時他完全不會因為上學時候與一群浪蕩公子鬼混，沒有好好上課而后悔，因為他心里清楚，后悔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情緒。

“隊長，”一名隊員匍匐靠近，“教官跟c國的那個武官好像談得挺好，看守她的警衛(wèi)都離開了，樓頂上就只有她們兩個?！?

隊員遞過水壺，多明戈灌了一口，冰冷的水滑過灼燒的喉嚨，絲毫無法澆滅心頭的焦躁。他胡亂抹了下嘴，嘴里嗯了一聲，翻著白眼看向漆黑寂寥的夜空，嘴里嘟囔著：“重力加速度g為常數(shù)，平拋運動水平方向勻速直線運動，速度v=v_0……落點與拋出點的水平距離應該是多少？shit，美國人會使用哪一款炸彈？……穩(wěn)住……穩(wěn)住……情報說炸彈是gbu-28b是吧？重量是多少來著？”

隊員見老大的口鼻幾乎擠到了一起，情商再差也知道這時候的多明戈已經(jīng)處在暴走邊緣，立刻調(diào)轉(zhuǎn)屁股遠遠爬了出去。

“假設……”多明戈喃喃自語，筆頭在紙上重新勾勒彈道曲線?？諝庾枇Α⒊跏妓俣?、下落角度、重力加速度……這些冰冷的計算公式在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碰撞，最終凝結(jié)成了一團亂麻……

“咻……轟……”又一聲凄厲的破空尖嘯由遠及近，撕碎了夜的寂靜，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炸。

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火球在東北方向不足八百米處沖天而起，瞬間將半條街映照得如同煉獄。

腳下的天臺猛地一顫，細碎的塵土簌簌落下。

沖擊波裹挾著灼熱的氣浪和嗆人的煙塵狠狠拍打過來，多明戈下意識地縮頭，耳朵里嗡嗡作響。

“隊長……”耳麥里傳來隊員吼叫，“是西爾維亞酒店……里面至少有上百號難民……全都完了……”

多明戈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抬頭，望向爆炸騰起的方向，那片翻滾的烈焰和濃煙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

北約在清理干擾源的，動作快得令人絕望，留給他的時間……不，是留給c國dsg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教官……聽到了嗎？清理彈離我們更近了。我……我……特么的算不出來……哪怕算出來，聽到聲音時候已經(jīng)晚了……”多明戈對著喉麥低吼，他幾乎能想象出此刻dsg樓頂上，魯娜背靠著冰冷的衛(wèi)星鍋基座，抬頭死死盯著漆黑天穹的模樣。

短暫的電流雜音后，魯娜的聲音傳來，“南聯(lián)盟的防空部隊的游走戰(zhàn)術(shù)執(zhí)行得很徹底，我們還有時間。多明戈，算不出來那就猜……我只要一個提示?！?

“教官……”多明戈眼皮上滴落的汗珠穿過睫毛，洇入眼眸，火辣辣的。

“教官……不一樣……完全不一樣。迫擊炮有弧度，聲音傳播有時間差，能預判個大概方向。這鬼東西……是俯沖，是超音速俯沖……當你聽到那聲‘咻’的時候，它已經(jīng)在砸下來的路上了。根本來不及辨識……”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基座上，指骨傳來鉆心的痛楚，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心頭的無力感。

“放屁。”魯娜的怒斥在耳麥里炸起“動動你的腦子，大學生。聲音頻率有沒有變化？音調(diào)？持續(xù)時間？滑翔段和末端俯沖段的聲音會不會有細微差異？別告訴我你那破文憑是買來的?！?

多明戈被吼得渾身一顫，一股混雜著羞憤和倔強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中那幾張被捏得變形的演算紙。

上面是他憑借模糊記憶寫下的、關(guān)于gbu-31基礎參數(shù)的潦草公式：彈重、理論末速度（約0.8馬赫，換算成米秒）、可能的投彈高度、貝爾格萊德此刻的氣壓和溫度……

“滑翔段……速度相對穩(wěn)定，空氣摩擦聲或許更平穩(wěn)悠長？”他喃喃自語，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下“平穩(wěn)摩擦音？”幾個字，又在旁邊打了個巨大的問號?！澳┒烁_……速度激增，角度更陡，氣流被更劇烈地壓縮撕裂……聲音會不會更尖銳、更短促、更刺耳？像……”他寫下“高頻尖嘯……短促”，筆尖因為用力幾乎戳破紙背。

但這僅僅是基于物理常識的瘋狂推測，沒有任何實測數(shù)據(jù)支撐，空氣濕度、風向、云層反射、甚至炸彈自身微小的姿態(tài)調(diào)整……無數(shù)無法量化的變量將他那點可憐的計算死死困住。

“咻……轟……”

這次更近爆炸點就在酒店西南方向，距離絕對不超過五百米。

狂暴的沖擊力讓整個酒店大樓都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天臺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

“隊長，是南邊街口的咖啡館……剛才里面好像還有人影。”另一個隊員的匯報徹底逼瘋了多明戈。

多明戈的太陽穴突突狂跳，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猛地甩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dsg方向那片沉沉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