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巨大的水晶吊燈將柔和的光線灑在昂貴的紅木家具和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里的凝重。
黃秋平坐在寬大的單人沙發(fā)里,手里端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眉頭緊鎖,目光失焦地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周杰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背脊挺得筆直,守在通往內室走廊的入口處。
緊閉的書房門內,李安然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衛(wèi)星電話。
聽筒里,安娜那標志性的、毫無波瀾的冰冷聲線,匯報著紐約布魯克林倉庫里發(fā)生的一切。安德烈的獸行,瑪莎的反戈,胡明慧獲救但遭受巨大刺激的狀態(tài)……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戳進他的心臟,帶來尖銳而冰冷的劇痛。
當安娜提到胡明慧臉上濺滿安德烈的血、衣衫破碎、精神幾近崩潰時,李安然握著電話的手猛地一顫,衛(wèi)星電話差點脫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沖破理智堤壩、毀滅一切的狂暴殺意。
“明慧……安全嗎?”他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能聽到牙齒觸碰發(fā)出的咯咯摩擦聲。
“已經送回家里,醫(yī)療和心理干預同步進行。”安娜的回答依舊精準如機器,“但夫人情緒極不穩(wěn)定,強烈要求立刻返回馬島。”
李安然閉上眼睛,眼前仿佛能看到胡明慧那雙被恐懼和屈辱填滿的、失去神采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親手點燃的這場風暴,第一道真正的、帶著血的傷痕,已經深深烙在了他最珍視的人身上。這份痛,遠比他自己承受任何明槍暗箭都要沉重百倍。
“保護好她……”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等她情緒稍穩(wěn),安排飛機送她回來?!?
“明白。”通話結束,聽筒里只剩下單調的忙音。
李安然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面對著窗外黑夜里搖曳的樹影,一動不動。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倒影,眼底深處翻涌著無法說的憤怒、心疼、自責,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時間仿佛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轉過身,臉上所有的激烈情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客廳里壓抑的等待被開門聲打破,黃薇幾乎是瞬間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幾步沖到李安然面前,焦灼的目光在他臉上急切地搜尋著:“怎么樣?明慧她……她沒事吧?”
黃秋平也放下了茶杯,和周杰一起,目光緊緊鎖在李安然身上。
李安然的目光在黃薇寫滿擔憂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深處翻涌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但立刻被他強行壓了回去。
他沒有直接回答黃薇的問題,而是轉向周杰,聲音低沉,情緒穩(wěn)定,“周杰,通知我們在紐約的人手。”
周杰眼神一凜,立刻挺直身體:“是!”
“找到安德烈在紐約的所有殘余勢力,”李安然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砸在寂靜的空氣里,帶著凜冽的寒意,“找到他們,全體清除一個不留?!?
“明白!”周杰眼中爆出一股凌厲,毫不猶豫地應道。
“還有,”李安然的聲音更冷了幾分,“查清楚,是誰給安德烈通風報信,泄露了明慧在紐約的行蹤。無論是誰,無論他藏在哪里,把他找出來,干掉他?!?
周杰用力一點頭,沒有任何廢話,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黃薇看著周杰離開的背影,又猛地轉向李安然,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質問:“李安然!我問你明慧怎么樣了?你搞出這么大的事,現在連明慧都……你到底在發(fā)什么瘋?為什么要跟龍國翻臉?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拖進火坑?!”她的情緒徹底爆發(fā)出來,連日來的擔憂、恐懼、不解如同火山般噴發(fā)出來。
李安然猛地抬眼,眼神銳利、冰冷,帶著一種黃薇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近乎陌生的威壓和不容置疑。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讓黃薇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薇薇……”黃秋平急忙起身,拉住情緒失控的女兒,沉聲呵斥,“冷靜點?!?
李安然沒有再看黃薇,他的視線越過他們,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恢復了平靜,“因為,只有把自己徹底推入深淵,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叛徒’和‘瘋子’,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才會真正相信……我李安然,已經無路可退,只能和他們同污合流。也只有這樣,我們真正想要守護的東西,想要做成的事情,才有那么一絲……在絕境中求生的縫隙?!?
黃薇怔怔地看著李安然冰冷的側臉,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只剩下徹骨的寒意和一絲隱約的、讓她心驚肉跳的醒悟。
黃秋平緩緩松開拉著女兒的手,布滿皺紋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嘆息。他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正用自己和他的所有,在下一盤兇險萬分的棋,一盤以身為餌、賭上一切的棋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