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萬里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幾分為難。
“議長,您這好不容易歇一天,今天……要不就算了吧?這些公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他看著沐瑤那張明顯清減了許多的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半年來,整個共和國的領(lǐng)導(dǎo)層,就屬她最忙,也最累。
“前些日子,北境的陳部長還專門來信,讓俺們這些當(dāng)屬下的,好好勸勸您,務(wù)必注意身體,按時歇息。”
龐萬里有些尷尬地補充道:“陳部長還說,您要是累倒了,他第一個就拿俺試問。”
陳慶之。
聽到這個名字,沐瑤那顆因為高強度工作而繃緊的心,忽然被輕輕觸動了一下,泛起一絲暖意。
她想起這半年多來,自已和陳慶之的交流,幾乎全部是公事。
一封封加急軍報,一份份施政綱領(lǐng),冰冷而高效。
前幾日,那個男人還在信的末尾,用一種半開玩笑半是抱怨的口吻吐槽,說她寫給他的信,永遠(yuǎn)都那么官方,連一句多余的問候都沒有。
沐瑤收斂心神。
她轉(zhuǎn)回頭,重新看向遠(yuǎn)方:“我沒辦法松懈?!?
她的聲音很輕:“我們現(xiàn)在站的位置太高,也太險。行差踏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萬劫不復(fù)?!?
她所描繪的那個新世界,才剛剛打下地基。
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讓這座脆弱的建筑,轟然倒塌。
到那時,她和所有追隨她的人,都將被舊世界的怒火,焚燒得尸骨無存。
不過,沐瑤的嘴角,還是向上提了一下:“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堅信這一點。
龐萬里看著她的側(cè)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俺也信。”
沐瑤沉默了片刻,又道:“身體確實是本錢。等過些日子,我想抽空練練武功。”
她倒不是想成為什么絕世高手。
只是這具身體的底子太弱,她需要更強的體魄,來支撐自已完成這件前無古人的事業(yè)。
“不求殺敵,強身健體便可。你回頭,幫我挑幾部合適的內(nèi)功心法?!?
“是!”
龐萬里立刻應(yīng)下,這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現(xiàn)在,先說說那個朝和人吧?!?
沐瑤將話題拉了回來。
龐萬里見她堅持,也不再勸。
他知道,這位年輕的議長一旦做出決定,就無人可以更改。
他轉(zhuǎn)身,對著城墻下的親兵,沉聲下令:“去,把世界地圖拿過來!”
……
不多時,兩名親兵抬著一個巨大的木箱,快步登上城樓。
木箱被打開,一張由整塊羊皮拼接而成的巨大地圖,在城墻的垛口上緩緩鋪開。
地圖的繪制十分粗糙,山川河流的線條扭曲,州府城池的標(biāo)記也只是一個個簡單的墨點,充滿了主觀臆測的痕跡。
這就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輿圖。
龐萬里走到地圖前,粗大的手指點在地圖中央那片被涂成黃色的區(qū)域。
“議長,這里,就是我們炎黃共和國目前實際控制的北方十八州?!?
他的手指緩緩向下移動,劃過一條象征性的山脈,點在南邊一片同樣廣闊的區(qū)域。
“這里,是南方諸州,現(xiàn)在名義上都奉蕭逸塵為帝,實際上,是被那個叫韓林的叛將和朝和人控制著?!?
沐瑤的視線越過那片代表南方的區(qū)域,落在了地圖的右下角。
那里,有一片被藍(lán)色顏料涂抹的海洋,海洋中,點綴著一個狹長而扭曲的島嶼。
島嶼上,用朱砂寫著兩個字。
朝和。
“這就是朝和國?”沐瑤開口。
“是。”龐萬里點頭,臉上帶著幾分軍人特有的不屑:“一個海外島國,彈丸之地,國土面積,還不到咱們一個州大,也就咱們大周的三十分之一?!?
三十分之一。
沐瑤心里有了個大概的輪廓。
這不就是前世的霓虹國嗎。
“北邊呢?”她的視線轉(zhuǎn)向地圖的最上方。
龐萬里的手指也隨之移動,點在了北方十八州之外,那片廣袤的、只畫了些簡陋帳篷符號的區(qū)域。
“北境之外,是胡人的地盤。他們部落眾多,互相攻伐不休,其中最大的一支叫天胡國,所以我們就統(tǒng)稱他們?yōu)楹??!?
“西邊。”
手指又移到了地圖最左側(cè),那里是一片更加粗獷的空白,只用潦草的筆觸畫了幾座連綿的雪山。
“西邊是蠻族,自稱西曼國。離得太遠(yuǎn),中間隔著大漠雪山,幾百年都難得打一次交道,咱們叫順口了,就都叫他們蠻族?!?
龐萬里介紹完,便退后一步,站回了原處。
在他看來,這就是天下的全貌了。
中原,胡人,蠻族,還有一個東邊海上的倭寇。
沐瑤看著這張簡陋的地圖,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信息太少了。
少得可憐。
“這張圖,就是全部了?”她問。
龐萬里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是啊,天下不就這么大嗎?”
“我問的是,這片大陸,有多大?”
沐瑤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將中原、胡人、蠻族的地盤全都囊括了進(jìn)去:“我們腳下的這塊地,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究竟有多少里?”
這個問題,把龐萬里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