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很暖。
可他的心,卻比帳外的夜色,還要冰冷。
……
皇宮,御花園。
月色如水,靜靜地灑在亭臺(tái)樓閣之上,給這座染血的宮城,鍍上了一層虛幻的銀輝。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交織成一種詭異的芬芳。
蕭景南換下了一身沉重的鎧甲,穿著一襲玄色龍紋常服,獨(dú)自一人坐在石桌旁,自斟自飲。
他的面前,擺著幾碟精致的小菜,可他一筷子都未動(dòng)。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慕容云歌端著一個(gè)食盒,緩緩走來。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宮裝,未施粉黛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
“陛下,夜深了,喝點(diǎn)粥暖暖身子吧。”她將食盒里的燕窩粥端出來,放到蕭景南面前。
蕭景南沒有看她,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來做什么?”
“臣妾擔(dān)心陛下。”慕容云歌在他身邊坐下,聲音溫柔。
“擔(dān)心?”蕭景南發(fā)出一聲自嘲的笑:“擔(dān)心朕明天會(huì)死在蕭逸塵的劍下嗎?”
慕容云歌的身體輕輕一顫,沒有說話。
蕭景南轉(zhuǎn)過頭,借著月光,仔細(xì)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她的相貌,確實(shí)算不上絕色,甚至有些寡淡。
可就是這張臉,卻讓他和蕭逸塵,都為之瘋狂。
“云歌,你怕嗎?”他忽然問。
慕容云歌抬起頭,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呵,謊話?!笔捑澳仙斐鍪?,捏住她的下巴,指尖的力道有些大:“朕明天,可能會(huì)輸?!?
慕容云歌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一絲驚慌。
“陛下……您……您一定能贏的?!?
“為何這么覺得?”蕭景南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似乎要將她看穿:“是因?yàn)殒?zhèn)北軍人少?還是因?yàn)殡奘翘熳?,有上天庇佑??
慕容云歌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垂下了眼簾:“臣妾……臣妾只是相信陛下?!?
“哈哈哈……”蕭景南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悲涼與瘋狂。
他松開手,又給自已倒了一杯酒:“你不懂。朕今天若是不應(yīng)戰(zhàn),不出三日,那些跪在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就會(huì)親手打開宮門,提著朕的頭,去向蕭逸塵邀功?!?
“沐瑤那個(gè)女人,太狠了。她不殺人,卻誅心?!?
“朕被她逼到了絕路上,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與蕭逸塵決一死戰(zhàn)?!笔捑澳峡粗谢蝿?dòng)的月影,聲音低沉下來。
“在神策門外,堂堂正正地打一場(chǎng)。贏了,朕還是大周的皇帝。輸了,朕也能死得像個(gè)君王?!?
“至少,史書上,不會(huì)說朕是被臣子背叛,嚇?biāo)涝趯m里的窩囊廢?!?
慕容云歌怔怔地聽著,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已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gè)霸道、殘忍的男人。
原來,他也會(huì)恐懼,也會(huì)無奈。
“陛下……”她伸出手,輕輕覆在蕭景南的手背上:“那……真的沒有勝算了嗎?”
“有?!笔捑澳戏词治兆∷氖郑盏煤芫o:“五五之?dāng)?shù)。鎮(zhèn)北軍雖是百戰(zhàn)精銳,但他們長(zhǎng)途奔襲,已是疲憊之師。而朕的三十萬禁軍,以逸待勞,又占著地利。這一戰(zhàn),誰勝誰負(fù),尚未可知。”
他說著,慢慢站起身:“時(shí)辰不早了,朕要去歇息了。明日一戰(zhàn),事關(guān)國(guó)運(yùn),朕必須養(yǎng)足精神?!?
他轉(zhuǎn)身欲走,慕容云歌卻猛地從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臉頰,緊緊地貼在他寬闊的后背上,帶著一絲涼意。
“陛下,您一定要贏?!彼穆曇衾铮瑤е唤z不易察覺的哭腔。
蕭景南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拍了拍環(huán)在自已腰間的手。
“放心吧?!?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云歌,倘若……倘若朕真的敗了?!?
“你不必為朕悲傷。好好待在宮里,蕭逸塵……他心悅你多年,不會(huì)為難你的。”
說完,他便輕輕掙開了慕容云歌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寢宮的方向。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zhǎng),很長(zhǎng)。
慕容云歌獨(dú)自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
她知道,這個(gè)男人,是在與她做最后的告別。
她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雙膝之間,肩膀,不可抑制地聳動(dòng)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huì)變成這樣……
另一邊,蕭景南回到寢宮,屏退了所有宮人。
他沒有休息,而是從一個(gè)暗格中,取出了一個(gè)塵封多年的木盒。
打開木盒,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套早已不再合身的,小號(hào)的鎧甲,以及一柄小小的木劍。
那是他十歲那年,父皇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也是在那一年,他第一次,在演武場(chǎng)上,打贏了比他小兩歲,卻總是比他更受父皇夸贊的弟弟,蕭逸塵。
他至今還記得,那天蕭逸塵輸了之后,哭得有多傷心。
而父皇,卻只是摸著他的頭,說了一句:“景南,記住,你是兄長(zhǎng),將來,也是君。君王,是不能輸?shù)??!?
君王,是不能輸?shù)摹?
蕭景南拿起那柄木劍,輕輕撫摸著。
“父皇,兒臣,不會(huì)輸?!?
他喃喃自語,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堅(jiā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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