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幻想。
幻想著兄弟情分能化解干戈。
幻想著他的白月光能安然無恙。
幻想著這一切還能回到原點。
沐瑤看著他,看著他那副優(yōu)柔寡斷、被情愛所困的模樣,胸口一股無名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她動了。
沒有預兆。
她上前一步,揚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蕭逸塵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帥帳內,炸響。
蕭逸塵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你……你又打我?你什么意思?”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身體因為憤怒與屈辱而顫抖。
“我什么意思?”
沐瑤往前逼近一步,那張絕美的臉上,此刻滿是冰冷的嘲諷:“我罵你天真!懦弱!廢物!”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蕭逸塵,你到現(xiàn)在還看不清嗎?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從我打翻毒酒,殺了太監(jiān),從你打出‘清君側’旗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沒有回頭路了!”
沐瑤指著他面前那封信,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還想著兄弟情深?還想著把酒歡?你當蕭景南是什么人?宅心仁厚的兄長嗎?”
“他是皇帝!一個為了皇位,連親弟弟都想殺的皇帝!”
“我敢保證,只要你敢一個人踏進皇城,迎接你的絕不是什么美酒佳肴,而是能把你射成刺猬的箭雨!”
“你信不信?”
蕭逸塵的身體僵住了。
他想反駁,可沐瑤那雙眼睛,看得他心底發(fā)寒。
沐瑤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好,就算我猜錯了?!?
“就算蕭景南真的念及舊情,大發(fā)慈悲,愿意放過你,讓你繼續(xù)回北境當你的鎮(zhèn)北王?!?
“然后呢?”
她盯著蕭逸塵的眼睛,一字一句:
“日后呢?他能保證不秋后算賬嗎?一個舉兵造反,兵臨城下的弟弟,你覺得他這個皇帝,睡得著覺嗎?”
“今天他能放過你,明天他就能找一百個理由,削了你的兵權,奪了你的王位,再把你全家老小,滿門抄斬!”
“到那個時候,你拿什么反抗?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番話,像是一盆冰水,從蕭逸塵的頭頂澆下,讓他從里到外,涼了個通透。
是啊。
帝王心術,他不是不懂。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只是……不愿意去想。
“你現(xiàn)在,與其去關心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如去看看你帳外的那些兵?!?
沐瑤轉身,一把掀開了帥帳的簾子。
外面那片人間煉獄,瞬間沖了進來。
喊殺震天,血氣沖鼻。
無數(shù)鎮(zhèn)北軍的將士,正用自已的血肉,去沖擊那座堅城。
他們有人斷了手臂,依舊用牙齒咬著刀沖鋒。
有人身中數(shù)箭,倒下前還要拉一個敵人墊背。
他們?yōu)槭裁催@么拼命?
為了“清君側”?
不。
他們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搏一個封妻蔭子,搏一個從龍之功!
“你好好看看他們!”
沐瑤指著外面那慘烈的戰(zhàn)場,聲音陡然拔高:
“這些弟兄,拋家舍業(yè),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你從北境一路殺到這里!”
“他們?yōu)槭裁矗恳驗樗麄冃拍?!信你這個鎮(zhèn)北王,能帶他們打下一片天,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可你呢?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你在猶豫!你在退縮!你甚至還想著去跟你的敵人和解!”
“蕭逸塵,我問你,你對得起他們嗎?”
“你現(xiàn)在敢下令退兵,我告訴你,都不用蕭景南出手了!”
沐瑤猛地回頭,那張臉上,滿是極致的冷酷:
“這幾十萬跟你拼上性命的弟兄,會第一個沖進來,把你剁成肉泥!”
轟!
蕭逸塵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著帳外那一張張或瘋狂,或疲憊,或悍不畏死的臉。
他仿佛能看到他們眼中燃燒的火焰。
那是欲望的火,也是絕望的火。
是啊,他把他們帶上了這條不歸路。
他若是退了,他們怎么辦?
等待他們的,只有朝廷最殘酷的清算。
他們會放過他嗎?
不會。
絕對不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已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他身后,捆綁著幾十萬將士的身家性命。
他退無可退。
“王爺?!?
沐瑤的聲音,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我希望你明白,你現(xiàn)在考慮的,不該是你和蕭景南的兄弟情,更不該是你那個白月光的死活。”
“你該考慮的,是怎么打贏這場仗?!?
“怎么讓你身后這幾十萬信任你的人,活下去?!?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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