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在一眾鬼面親兵的護(hù)衛(wèi)下,緩緩走過營地。
她走得很慢,所過之處,原本喧鬧的人聲自動消失,只剩下篝火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
所有士兵,無論是在處理傷口,還是在狼吞虎咽地啃著干糧,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用一種混雜著敬畏與恐懼的姿態(tài),看著這個決定了他們命運的女人。
蕭逸塵和龐萬里等一眾將領(lǐng)跟在后面,他們也不知道沐瑤想做什么,只能沉默地跟著。
沐瑤沒有看任何一個士兵的臉,她的視線,一路向下,掃過那一雙雙血肉模糊的腳,和一根根因為長時間站立行走而青筋畢露的小腿。
她在一個年輕士兵面前停了下來。
那士兵嚇得一個哆嗦,手里的半塊餅子掉在了地上。
沐瑤卻像是沒看見他的緊張,她蹲了下來。
這個動作,讓身后的蕭逸塵和所有將領(lǐng)都愣住了。
她身上那件一塵不染的華貴長裙,就這么直接接觸到了滿是泥濘和血污的地面。
她伸出手,輕輕抬起了那名士兵已經(jīng)腫脹得不成樣子的腳踝,仔細(xì)查看他小腿上那些盤結(jié)突起的血管。
那士兵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他快要嚇哭了。
“不必緊張?!便瀣庨_口了,她的聲音很平淡:“只是小問題?!?
她松開手,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這不是疲勞過度?!?
她轉(zhuǎn)向身后的蕭逸塵,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
“這是靜脈曲張?!?
“靜脈……什么張?”龐萬里把大腦袋湊了過來,滿臉困惑。
其余將領(lǐng)也是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沐瑤沒有解釋,只是對著身旁的鬼面親兵頭領(lǐng)吩咐了一句。
“去,把備用的帳篷布料,全都取來,裁成三尺長,四指寬的布條?!?
“是?!?
鬼面親兵領(lǐng)命而去,效率極高。
沐瑤的視線,重新落回蕭逸塵的臉上。
“王爺,過來?!?
蕭逸塵的身體動了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做什么?”
“把褲腿撩起來。”沐瑤的命令簡單直接。
蕭逸塵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讓他當(dāng)著三軍將士的面,撩褲腿?
“王爺是覺得,本王妃會害你嗎?”沐瑤問。
蕭逸塵胸口一堵,最終還是咬著牙,彎腰將自已一側(cè)的褲腿,撩到了膝蓋處。
他那常年騎馬征戰(zhàn)的小腿,肌肉結(jié)實,線條流暢。
很快,鬼面親兵便抱著一大捆裁好的布條回來了。
沐瑤拿起一根,走到蕭逸塵面前。
她再次蹲下,手里那根粗糙的布條,從蕭逸塵的腳踝處開始,一圈一圈,緊密而均勻地向上纏繞。
她的動作很熟練,力道也恰到好處,既保證了足夠的壓力,又不會影響到正常的活動。
一直纏到膝蓋下方,她才將布條的末端,牢牢地塞進(jìn)綁帶的縫隙里。
“好了?!?
她站起身,對著蕭逸塵。
“你走兩步,感受一下?!?
蕭逸塵活動了一下自已的腿,一種陌生的緊繃感,從腳踝一直蔓延到膝蓋,那種酸脹的感覺,似乎真的減輕了一些。
他走了幾步,又跳了跳。
“這……這是何道理?”獨眼將軍忍不住問。
“道理很簡單?!便瀣庍@次倒是開口解釋了:“長時間站立行走,血會往下沉,回流不暢,腿自然就會酸痛腫脹。”
“用布條這樣綁起來,從下往上施加壓力,就能幫著血往上走。”
“如此一來,自然就能走得更遠(yuǎn),也更省力?!?
她的話簡單直白,在場的都是行伍之人,一聽就懂。
可懂歸懂,但疑惑的神情還是寫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就憑這個?”蕭逸塵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的眉頭緊皺:“幾根破布條,就能解決大軍的疲勞問題?就能讓弟兄們?nèi)招邪倮铮俊?
“王妃,這未免也太兒戲了?!?
沐瑤看著他那副質(zhì)疑的模樣,忽然笑了。
“王爺覺得兒戲?”
她慢悠悠地踱了兩步:“那也無妨。畢竟王爺是鎮(zhèn)北戰(zhàn)神,打了十幾年仗,見過的世面比我這婦道人家多得多。”
“想必王爺一定有比這幾根破布條,更高明,更不兒戲的法子,能讓將士們立刻恢復(fù)體力,繼續(xù)趕路吧?”
她每說一句,蕭逸塵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高明的法子?他要是有法子,還會在這里跟她要那三個時辰?
“既然王爺沒有更好的法子,又覺得我的法子兒戲……”
沐瑤攤了攤手:“那不如,就讓將士們繼續(xù)用那雙快要廢掉的腿走路好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這番話,說得輕飄飄,卻像一記記耳光,狠狠抽在蕭逸塵的臉上。
周圍的將領(lǐng)們一個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王妃這張嘴,真是殺人不見血。
蕭逸塵的胸膛劇烈起伏,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他想反駁,想發(fā)火,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輸了,輸?shù)脧貜氐椎住?
許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道命令。
“……傳令下去!”
“全軍將士,按王妃所示,綁好腿帶!”
“一刻鐘后,繼續(xù)出發(fā)!”
命令被迅速傳達(dá)下去。
士兵們雖然滿心疑慮,但還是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撕開布料,有樣學(xué)樣地往自已腿上纏。
整個營地,響起一片撕扯布料的聲音。
一刻鐘后,三個時辰的休整時間,分秒不差地結(jié)束了。
“出發(fā)!”
蕭逸塵翻身上馬,吼出了那道他自已都覺得殘忍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