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他的臉色越沉。
那幾張薄薄的紙,在他的手里,越來越沉重。
上面記錄的,是“金色年華”誘拐和強迫婦女的一系列事實。
其中的受害者,有不少都是涉世未深的學生,從大學生到中學生都有。
而那個名字,和她的身份背景,與女友的只片語進行對應。
用他那個刑警的腦子,一頓抽絲剝繭。
答案呼之欲出。
他終于知道,她那份深刻的不安和對自已的強烈依賴,根源在何處。
他終于知道,她為什么會羨慕張寧那種“普普通通的幸福和簡單的被愛”。
他終于知道,吳新蕊那種強勢外表下,對女兒隱藏著的深深愧疚,到底從何而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在那段看似光鮮的歲月里,她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
劉清明的胸口堵得難受。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蘇清璇在電話里強裝歡笑的樣子,浮現(xiàn)出她帶著哭腔說“我可能會活不下去”的樣子。
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一個鐘頭之后,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馬勝利推門進來。
劉清明已經(jīng)把所有的卷宗都整理完畢,重新裝回了檔案袋,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茶幾上,和他剛來時一模一樣。
“看完了?有收獲嗎?”馬勝利給他續(xù)上熱水。
“嗯?!眲⑶迕鞫似鸩璞?,這一次,他喝了一大口,滾燙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一些心里的寒意。
“非常感謝你,老馬,你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
馬勝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事情很嚴重?”
他壓低了聲音。
“需不需要我插手?”
劉清明搖了搖頭。
“放心,沒事。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是解決我個人的一個困惑。”
馬勝利是聰明人,立刻知機地不再追問。
他換了個話題。
“對了,老吳上調(diào)云州市局了,你知道吧?任經(jīng)偵大隊的大隊長?!?
劉清明點點頭:“我知道,他臨行前給我打過電話?!?
“老吳這小子,運氣是真不錯?!瘪R勝利感嘆道,“遇到了你。不然現(xiàn)在,頂天了還是個副所長,還在基層熬著呢?!?
劉清明說:“跟我沒關系,路都是他們自已選的,也是他們自已努力的結(jié)果。”
“話是這么說,但選擇比努力重要?!瘪R勝利意有所指。
他頓了頓,又看向劉清明。
“聽說,你也要動一動了?”
“是有這個說法。”劉清明沒有隱瞞,“不過在正式文件下來之前,我也不好跟你多說。”
馬勝利嘖嘖嘴。
“還得是你啊,老弟。想當年,我為了提個副處,跑斷了腿,磨破了嘴,還立功受了傷,里里外外費了多少功夫?!?
“你這速度,真是讓人看了就絕望啊。”
劉清明苦笑。
“我也立功受傷了好嗎?不止一次?!?
“那能一樣嗎?”馬勝利擺擺手,“就說咱們警察系統(tǒng),一年到頭,有多少人受傷?有多少人立功?最后能提上去的,又有幾個?”
“我知道,我運氣好。”劉清明說。
“不,你不知道?!瘪R勝利的表情嚴肅起來,“你的優(yōu)勢,不在于你多能干,多會立功。而在于,你無論在哪個犄角旮旯做出一點成績,上級都看得到。這才是最關鍵的。”
劉清明沉默了。
馬勝利的話,一針見血。
“你直接說我‘上頭有人’唄。”劉清明半開玩笑地說。
馬勝利哈哈大笑起來,指了指他。
“你自個兒說的,我可沒說?!?
笑完,他又壓低聲音。
“但,就是這個理。所以,這就是我們需要團結(jié)一致的原因。因為沒有人看到,你干得再出色,再賣命,都沒有用。你的功勞,只會變成別人晉升的臺階?!?
劉清明深以為然。
這套規(guī)則,他前世用了半輩子才勉強看懂,這一世,卻早早地身在其中。
工作時間,他也不好過多地占用馬勝利的時間。
事情辦完,他便起身告辭。
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門,劉清明先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告訴父母自已要去省城領獎,等回來的時候再回家里看他們。
掛了電話,他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哪?”
“城郊,西山公墓?!?
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沒多問,一腳油門,匯入了車流。
公墓很安靜。
劉清明按照卷宗上記錄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墓地。
墓碑很新,顯然是后來重修的。
上面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靨如花,是那樣的青春而美麗。
只是,那份美麗,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香消玉殞。
墓碑前,放著幾束還很新鮮的菊花和百合。
劉清明將自已買來的那束白菊,輕輕地放在旁邊。
他站在墓前,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那張照片。
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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