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劉清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于錦繡的辦公室。
“于鄉(xiāng)長，來我辦公室一趟。”
幾分鐘后，于錦繡敲門進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憂慮。
“鄉(xiāng)長，您找我？”
“坐?！眲⑶迕髦噶酥笇γ娴囊巫樱笆欣锏臋z查組走了，但我們的事情才剛開始?！?
于錦繡點點頭，她也想到了這一點。
“我打算立刻召開鄉(xiāng)黨委班子會議?！眲⑶迕髡f。
“現在？”于錦繡有些意外，“討論什么？”
“討論如何更好地‘擁護’和‘落實’市里關于教師人事‘統(tǒng)一安排’的英明決策。”劉清明一字一頓地說道。
于錦繡愣住了。
她看著劉清明，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明明是市里在施壓，怎么到了他嘴里，就變成了云嶺鄉(xiāng)要主動配合？
“鄉(xiāng)長，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不懂就對了?！眲⑶迕餍α诵?，“你只需要去通知趙書記和其他委員，十五分鐘后，會議室開會?！?
“好?！庇阱\繡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立刻去執(zhí)行。
十五分鐘后，鄉(xiāng)黨委會議室。
氣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趙元佐坐在主位，手指間夾著煙，一不發(fā)。
其他幾個委員也是正襟危坐，不敢出聲。
市里派檢查組來查賬的事情，已經在鄉(xiāng)里傳開了。
所有人都覺得，劉清明這次是徹底把市里得罪死了。
劉清明走進會議室，環(huán)視一圈，直接開口。
“同志們，今天召集大家來，是想商議一下，如何更好地落實市委組織部關于教師人事‘統(tǒng)一安排’的指示精神?！?
他這話一出，會議室里的人都面面相覷。
趙元佐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劉鄉(xiāng)長，市里派檢查組來查賬，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一個委員忍不住開口。
“有感覺?！眲⑶迕魈谷坏?，“這說明市里對我們云嶺鄉(xiāng)的工作高度重視。我們更應該把工作做好，不能辜負了上級的期望?！?
趙元佐冷笑一聲：“說得比唱得好聽。人家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還在這里唱贊歌？”
“趙書記，此差矣?！眲⑶迕髯叩綍h桌前，雙手撐著桌面，“市里查賬，是對我們工作的監(jiān)督，也是一種保護。查清楚了，證明我們班子是清白的，工作是扎實的。這難道不是好事？”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至于教師招聘，我們之前發(fā)的函，已經表明了態(tài)度，那就是堅決擁護市里的決定。但擁護不是嘴上說說，要有實際行動?！?
趙元佐的眉毛挑了挑：“什么實際行動？”
“既然市里要‘統(tǒng)一安排’，想必已經有了一批優(yōu)秀的人選。但我們云嶺鄉(xiāng)的情況特殊，山區(qū)教育，對老師的要求更高?！眲⑶迕鞑患膊恍斓卣f，“所以，我建議，我們?yōu)槭欣锿扑]的這些候選人，舉辦一場‘適應性考核’?！?
“適應性考核？”趙元佐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眼神里充滿了審視。
“對。”劉清明點頭，“考核的目的，不是為了淘汰誰，而是為了更好地了解這些候選人的能力和水平，幫助他們盡快適應我們鄉(xiāng)的教學環(huán)境。這同樣是為了落實市委組織部的精神，把最合適的人才，安排到最合適的崗位上?！?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劉清明這番“正氣凜然”的話給鎮(zhèn)住了。
把“公開考試”說成“適應性考核”，把“選拔”說成“幫助適應”。
明明是在對抗，卻擺出了一副全力配合的姿態(tài)。
趙元佐沉默了許久。
他不得不承認，劉清明這一招，確實高明。
既堅持了原則，又讓市里抓不到任何把柄。
你要“統(tǒng)一安排”，可以。
但人來了，得先過我這一關。
我不是不聽話，我是為了更好地落實你的指示。
“我還是那句話?！壁w元佐掐滅了煙頭，“這件事，是你劉清明要搞的。成了，是你的功勞。出了問題，責任也要你一個人扛。”
“我同意?！眲⑶迕骱敛华q豫。
“好?！壁w元佐站起身，“那就這么定了。散會?！?
他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
其他委員你看我，我看你，最終也都默默地離開了。
于錦繡留在了最后。
“鄉(xiāng)長，您這一招，叫‘請君入甕’。”她輕聲說。
劉清明笑了：“不，這叫陽謀。我把我的目的，清清楚楚地擺在桌面上。他們接招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那……公告怎么寫？”
“就叫《關于為市委組織部推薦教師候選人舉辦適應性考核的公告》?！眲⑶迕髡f，“措辭要謙卑，姿態(tài)要放低。重點突出我們是為了幫助候選人更好地融入云嶺鄉(xiāng)?！?
“我馬上去辦！”于錦繡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
兩天后，汪明遠從省城回到了清南市。
他第一時間去了市委書記何群的辦公室。
“何書記?！?
“明遠市長回來了?！焙稳悍畔率掷锏奈募?，站起身，“省里的項目談得怎么樣？”
“基本敲定了。”汪明遠坐下說，“初步意向是700萬美元的加工訂單，主要是服裝鞋帽和一些初級工業(yè)品。”
“700萬！”何群的臉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還是美元！太好了！明遠市長，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
這對財政一直緊張的清南市來說，無異于一針強心劑。
“這都是省里領導支持，也是我們清南市有產業(yè)優(yōu)勢?！蓖裘鬟h謙虛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何書記，我聽說，市里前兩天派了審計組去云嶺鄉(xiāng)？”
何群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是有這么回事?！彼匦伦?，“主要是組織部和教育局那邊反映，云嶺鄉(xiāng)擅自行動，跳過他們接受了省省里的指標，違反組織程序，下面的同志有意見?！?
“劉清明？”
“對?！焙稳狐c點頭，“他搞的那個教師招聘，市里發(fā)了文要求暫停，他倒好，直接給我們回了一份函?！?
何群把云嶺鄉(xiāng)的回函復印件遞給汪明遠。
汪明遠接過來，快速看了一遍。
看完，他心里也不由得佩服劉清明的膽識和手段。
“這份回函，寫得確實有點水平?！蓖裘鬟h說。
“何止是水平?！焙稳汉吡艘宦?，“這是在倒逼我們。所以焦副部長他們才提議，先查查他的賬，敲打敲打他?！?
“結果呢？”汪明遠問。
“審計組昨天回來的，什么都沒查出來?！焙稳旱恼Z氣里帶著幾分無奈，“那個劉清明，把賬目做得滴水不漏?！?
汪明遠放下文件。
“何書記，既然賬沒問題，那教師招聘的事情，我們總要給云嶺鄉(xiāng)一個說法?！?
“說法？”何群皺眉，“什么說法？”
“云嶺鄉(xiāng)的回函里說，堅決擁護市里的‘統(tǒng)一安排’?，F在，他們又搞了一個‘適應性考核’，說白了，就是公開考試。”汪明遠看著何群，“我們是支持，還是反對？”
何群陷入了沉默。
汪明遠繼續(xù)說：“現在省里批了700萬美元的訂單，正是需要我們全市上下團結一心，抓生產、促經濟的時候。如果因為幾個教師編制的問題，在下面搞得人心惶惶，傳出去影響不好?！?
他加重了語氣：“吳省長對這件事很關注。”
聽到“吳省長”三個字，何群的身體明顯動了一下。
“那依明遠市長的意思……”
“我看，就按制度來?！蓖裘鬟h說，“云嶺鄉(xiāng)愿意搞考核，就讓他們搞。我們市里，正好可以把這件事當成一個試點。如果效果好，以后可以在全市推廣。這也是人事制度改革的一種探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