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截教剛剛復(fù)興?!?
“雖比不得佛門底蘊,但已然遠超尋常大教!”
孫悟空的目光穿透仙光,看到了其內(nèi)蘊藏的,一股股沖霄而起的劍意。
每一道劍意,都帶著不屈、不滅、不服的鋒芒。
這便是截教。
他能感受到,這黎山大陣之下,蟄伏著一股力量。
那是一種從毀滅與死寂中新生的力量,帶著一種偏執(zhí)般的凝聚力。
“不知昔年萬仙來朝之時,截教何等風(fēng)采?!?
孫悟空收回目光,心中的向往化為一聲嘆息。
他搖了搖頭,輝煌終究已是過往。
不久后。
孫悟空將一眾雜念拋開。
他雙眸中的景象褪去,恢復(fù)平靜。
要知道。
他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瞻仰截教風(fēng)光。
更不是來追憶上古神話。
自己是來辦正事的!
什么風(fēng)景?
現(xiàn)在可不是觀賞風(fēng)景的時刻!
這念頭在心中一定,孫悟空整個人的氣場便為之一變。
原本融于天地的感覺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nèi)蘊的鋒芒。
心念一動間。
孫悟空并未隱藏。
一縷氣息,自他眉心祖竅中逸散。
那并非法力,也非神念。
而是他證道混元金仙之后,自身“存在”的顯照。
是獨屬于他的混元道息。
這氣息微微綻放。
它沒有沖擊力,卻擁有著消融萬物的特性,穿透了那號稱圣人之下不可破的黎山護山大陣,并入其內(nèi)。
只在剎那。
嗡——!
這道氣息驟然于黎山內(nèi)部綻放而開。
它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卻讓黎山之內(nèi),所有金仙以上的大能者,神魂深處都聽到了一聲源自大道的轟鳴!
只在頃刻間。
黎山之中,亦如平底起驚雷!
一座正在講道的洞府之內(nèi),端坐于高臺之上的截教仙人話音戛然而止,面色劇變,身軀不受控制地一顫。
另一處靈泉之畔,兩名對弈的仙者手中棋子怦然化作齏粉,兩人猛地抬頭,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駭。
下一刻。
黎山護山大陣光華微閃。
那原本平穩(wěn)運轉(zhuǎn),吞吐天地的陣法,此刻竟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紊亂。
內(nèi)部至少有七八道強橫的神識,在同一時間沖天而起,化作貫穿天地的神念光柱,朝著那氣息的源頭瘋狂掃射而來!
這些神識,有的霸道,有的陰冷,有的浩瀚。
它們在觸及到孫悟空那縷混元道息的瞬間,卻不約而同地劇烈一顫。
如同凡人伸手觸碰到了燒紅的烙鐵,又如冰雪撞上了煌煌大日!
繼而。
一眾大能皆是駭然萬分。
所有的神識都在頃刻間倒卷而回,帶回了讓它們主人神魂悸動的信息。
“這氣息?”
“是孫悟空?!”
一名仙人猛地睜開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來了?!”
“快!”
“速速通傳無當(dāng)師姐!”
黎山之內(nèi)。
一時間竟有些騷動起來。
無數(shù)洞府的石門開啟,一道道身影沖出,驚疑不定地望向山門之外。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忌憚、親近與感激的復(fù)雜情緒。
可見如今的孫悟空在截教眾仙心中的地位何其特殊。
孫悟空立于山外,清晰地感知到了內(nèi)部的一切變化。
他見狀,也不再隱匿。
既然已經(jīng)宣告了自身的到來,便無需再作姿態(tài)。
身形一晃間,整個人便從云端淡去,再出現(xiàn)時,已然穩(wěn)穩(wěn)立在了那巨大無比、古樸滄桑的黎山山門之外。
他負手而立,一身氣息盡數(shù)收斂,再無半分泄露。
仿佛只是一個前來訪友的尋常道人。
“圣母,俺老孫前來拜會,還望圣母一見!”
孫悟空微微一笑,道自口中而發(fā)。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黎山之內(nèi)每一個生靈的耳中,輕而易舉地便壓下了所有的騷動與議論。
話音剛落。
轟隆!
那緊閉的巨大山門,光華連閃。
無需任何人催動,便自動向兩側(cè)緩緩開啟,發(fā)出沉重如雷鳴的聲響,似乎在迎接一位身份尊貴至極的客人。
數(shù)道身影便已迫不及待地從門后迎了出來。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豪邁,一身氣息熾烈如火,身著一件惹眼的大紅袍。
那張臉上,寫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狂喜與熱情。
赫然便是趙公明!
于其身后。
三道風(fēng)華絕代的倩影并肩而立,正是云霄、瓊霄、碧霄三位娘娘。
她們齊齊對孫悟空的方向拱手,眉眼間皆是善意。
“哈哈哈!”
人未至,聲先到。
趙公明的大笑聲在山門前回蕩。
“不愧是道友!”
“道友今日怎得有空駕臨我等這黎山福地?”
他的聲音里是贊賞,為孫悟空剛才顯露混元道息的手段而折服。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xiàn)在孫悟空面前,身形帶來壓迫感,但他的笑容卻化解了這一切。
“可是想煞我等了!”
趙公明頃刻顯化。
一上來就是一陣客套。
他抬起手要拍孫悟空的肩膀,但又顧忌著什么,手在空中停住。
對于孫悟空,他是歡迎的。
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迎。
如非孫悟空。
他趙公明豈能擺脫那封神榜之束縛,重歸大道,再入仙道?
只怕此刻,還在那天庭之上,當(dāng)著那個財神,日日夜夜受神道香火侵蝕,沒有解脫之日。
這份恩情,比再造之恩也差不了多少。
在他身后,瓊霄與碧霄上前一拜,臉上帶著笑意。
“見過道友!”
“昔日天庭援手之恩,我姐妹至今銘記于心!”
碧霄搶先開口,聲音清亮。
瓊霄則對著孫悟空行禮,說道。
“道友別來無恙!”
她打量著眼前的猴王,語氣中帶著驚嘆。
“道友風(fēng)采勝過往昔??!”
一眾截教仙人上前,對孫悟空躬身行禮,辭里都是感激。
那投來的目光,真摯,不含虛假。
感激之情匯聚,讓此地的靈氣為之沸騰。
他們,皆是脫困于封神榜的仙神。
那榜上有名,神魂受制的滋味,是刻在骨子里的枷鎖。
日日夜夜,皆為天庭敕令所驅(qū)使,不得解脫,不見大道。
若非眼前這只猴子,以一己之力,攪亂三界,打碎了那懸于眾仙頭頂?shù)蔫滂?,他們至今仍是天庭的傀儡?
此等恩情,無異于斬斷因果,重塑仙途。
是再造之恩。
饒是孫悟空,面對這般陣仗,胸中也不免升起一股暖意。
這聲聲“道友”,比當(dāng)年天庭的奉承要真誠。
他的金瞳掃過在場眾人,趙公明、三霄、羅宣……一張張曾在封神大劫中的面容,如今都帶著釋然與敬意。
孫悟空嘴角的弧度變得真切,朗聲一笑,聲震四方。
“諸位道友,太客氣了!”
“俺老孫不過是做了該做之事,見不得那玉帝老兒作威作福罷了?!?
“當(dāng)不得如此大禮?!?
他的目光再次環(huán)視,帶著審視與欣慰。
“看諸位道友如今神完氣足,法力圓融,顯然是修為大進。”
“這,才是我輩截教仙家該有的氣象!”
“俺老孫也就放心了!”
趙公明撫掌大笑。
“道友此差矣!若無你,何來我等今日!”
“這聲謝,你必須得受著!”
眾仙亦是連連附和,對孫悟空的認同更高。
喧鬧之際。
忽有道音自黎山深處傳來。
那聲音清亮,帶著威嚴,穿透嘈雜,落在每個人的元神深處。
“都聚在此處作甚?”
“還不快快請道友入內(nèi)奉茶?”
話音未落。
前方云海自行向兩側(cè)分開,仿佛有無形的大手將其撥開。
一道身影從中走出,步步生蓮,神光內(nèi)蘊。
來者身著玄色宮裝,其上繡著日月星辰、山川萬物,仿佛將一方大千世界穿在身上。
面容莊嚴,儀態(tài)萬千,雍容華貴之氣撲面而來。
正是如今執(zhí)掌截教牛耳的無當(dāng)圣母!
她一出現(xiàn),原本熱烈的氣氛瞬間變得肅穆。
趙公明等人神色一正,立刻收斂了方才的隨性,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讓開一條通路。
無當(dāng)圣母并未理會旁人,徑直來到孫悟空面前。
她的目光深邃,宛如包含著萬古星空,靜靜地注視著孫悟空。
那眼神中,有審視,有感慨,有釋然,最終,盡數(shù)化為一抹溫和的笑意。
整個黎山,似乎都因她這一笑而明媚了幾分。
“悟空道友,別來無恙。”
“你此番駕臨,是我黎山之幸,蓬蓽生輝。”
“外面風(fēng)大,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入內(nèi)一敘?!?
即便是她,這位圣人之下最頂尖的存在之一,如今截教的掌教至尊,在面對孫悟空時,語間也透著一股發(fā)自內(nèi)心的客氣。
沒有他孫悟空,就沒有截教的今天。
這份恩情,她比任何人記得都更清楚。
他孫悟空,是整個截教上下的恩人!
“圣母實在是太客氣了。”
孫悟空亦是收斂了嬉笑,鄭重還了一禮。
“是俺老孫不請自來,叨擾了圣母清修才是?!?
在無當(dāng)圣母的親自引領(lǐng)下,孫悟空隨著她步入黎山內(nèi)部。
一路行來,景象大變。
腳下是溫潤的白玉鋪就的云路,兩側(cè)是高聳入云的宮闕殿宇,層層疊疊,鱗次櫛比,比之天庭的凌霄寶殿也不遑多讓。
亭臺樓閣點綴在翻涌的云霧之間,仙鶴盤旋,靈鹿奔走。
遠方,一片巨大的演武場上,不少截教弟子正結(jié)成劍陣,隨著一聲號令,萬劍齊發(fā),劍氣沖霄,撕裂云海,凌厲的殺伐之氣直沖斗牛。
另一側(cè),高大的講道臺上,一位白發(fā)蒼蒼的截教長老正在宣講妙法,臺下弟子如癡如醉,周身道韻升騰,時而陷入頓悟。
整個黎山,處處都彌漫著一股昂揚向上的蓬勃生機。
這,才是一個大教該有的底蘊和氣派。
無當(dāng)圣母走在孫悟空身側(cè),聲音平緩,適時地為他介紹著。
“此處是演劍坪,由金靈師姐負責(zé)督導(dǎo),演練的乃是上清劍陣的簡化陣圖?!?
“那邊是講法崖,但凡我截教有道行的仙人,都可在此開壇講法,有教無類。”
“山中各處靈脈也已盡數(shù)復(fù)蘇,丹院、器閣、符堂皆已重建……”
她的語氣平靜,但那份自豪卻無法掩飾。
孫悟空一路走,一路看,破妄金瞳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能看到,那些宮殿的基石之下,銘刻著穩(wěn)固的陣紋,引動地脈靈氣,堅不可摧。
他能聽到,那些弟子的呼吸吐納之間,都蘊含著上清仙法的獨特韻律。
他能感到,空氣中的靈氣已凝為實質(zhì),不比他的花果山福地差。
的確。
如今的黎山,氣象已然不同。
“圣母有才情。”
“這才多久,便將截教打理得如此。”
孫悟空的聲音打破寧靜,由衷贊嘆。
站在他身旁的無當(dāng)圣母,身著宮裝,氣息淵深。
她聽聞此,神色沒有波動,仿佛這功績于她而只是尋常。
她望向天庭方位,聲音轉(zhuǎn)冷。
“可惜,還有同門被天庭束縛?!?
話音落下,寒意彌漫。
“若將他們盡數(shù)放出,再由本宮召集海外同門,我截教才算復(fù)興!”
語間,野心顯露。
聽得這話。
孫悟空背脊猴毛倒豎,一股涼氣直沖頭頂。
他一個激靈。
這還不滿足?
孫悟空的金瞳深處,火焰跳動。
他清楚如今黎山的份量。
這股力量,已不止是“強大”。
數(shù)位準圣,加上萬仙歸位的雛形,配合無當(dāng)圣母布下的殺陣,其威勢足以讓三界任何大勢力側(cè)目。
當(dāng)今的黎山,可以媲美佛門。
一旦那貫穿山脈的殺陣激發(fā),便是亞圣親至,也得飲恨。
如此實力,還不滿足?
還要將封神榜上的截教仙人,盡數(shù)放出?
孫悟空那顆歷經(jīng)八卦爐鍛煉的石心,都收縮了一下。
他沒接話茬。
他孫悟空敢把天捅個窟窿,可大鬧天宮,一次就夠了。
那是應(yīng)劫,背后有算計,有天道默許。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再殺上天去?
就算自己如今踏足混元金仙后期,肉身成圣,也沒那個膽子。
那封神榜,不是法寶名錄。
那是神道所立,天道氣運所定。
是上個量劫的基石,是三界秩序的法則之一。
放出幾十尊太乙金仙、大羅金仙,天庭或許能找到替代者,填補神位空缺,認下這個虧。
可全放出來?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掀了天庭的桌子,刨了神道的根基。
那就算了。
到時候,天庭的天帝,紫霄宮中執(zhí)掌天道的鴻鈞道祖,會坐視不理?
隱于幕后的圣人,會無動于衷?
天道本身,會允許動搖其根基的變數(shù)存在?
自己現(xiàn)在躲天道都來不及。
生怕被盯上,沾染因果。
這要是摻和進去,豈不是把自己送到天道和鴻鈞面前?
這不是送上門嗎?
孫悟空腦中閃過念頭,最終化作忌憚。
他面上不動,將驚駭壓在心底,未泄露一絲氣機波動。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這片道場上,帶著好奇。
“不知圣母為何不回歸金鰲島,”
“卻在黎山重建道場?”
這問題避開了先前的話題,又顯出關(guān)心。
畢竟金鰲島,碧游宮。
那才是截教的大本營,是通天教主講道的圣地,萬仙來朝的源頭。
現(xiàn)在截教有仙人與準圣回歸,去金鰲島重建道庭,似乎更名正順,能凝聚氣運。
聞。
無當(dāng)圣母搖了搖頭。
她眼中的銳利收斂,代之以沉穩(wěn)。
“黎山內(nèi),有本宮的根基,殺陣林列?!?
她的聲音透著自信。
“這些陣法與此地山川地脈融為一體,是我無數(shù)元會經(jīng)營的成果。在這里,我截教能立于不敗之地?!?
她頓了頓,補充道。
“金鰲島是我截教根本,可如今師尊不在,那里不復(fù)往日。封神一戰(zhàn),怨氣沖霄,因果糾纏,已是是非之地。”
“此刻回去無益,反會引動因果,拖累我教氣運。”
“待我截教氣運復(fù)蘇,鼎盛一方,再去重開碧游宮,也不遲?!?
聽著無當(dāng)圣母的介紹。
孫悟空懂了。
這位圣母,有野心,也有冷靜和手腕。
她清楚什么時候該做什么。
二人攀談一陣修行界見聞。
孫悟空隨無當(dāng)圣母來到一座仙殿,各自落座。
殿內(nèi)仙氣凝液,地面是暖玉鋪就,梁柱由沉香木雕琢。
須臾。
有仙娥捧著香茗走來,行走間悄無聲息。
茶香傳來,便覺元神清明。
無當(dāng)圣母揮退左右,只留下四道身影。
趙公明身形魁梧,氣息沉凝,靜立一旁,雙目半開半闔,自有威嚴。
三霄娘娘,云霄、瓊霄、碧霄,分立另一側(cè),氣質(zhì)各異,三人氣機相連,匯成一股力量。
這四位,是截教除無當(dāng)圣母、金靈圣母外的最強者。
仙殿內(nèi),氣氛一變。
客套與寒暄,隨著仙娥退下而消散。
只剩下寂靜。
無當(dāng)圣母端起茶盞,手指拂過杯沿,她抿了一口仙茶。
她的動作讓殿內(nèi)氣氛一沉。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孫悟空身上,仿佛能看穿他的神魂。
她直接切入正題:
“悟空,你乃量劫關(guān)鍵,如今是佛門、天庭要除掉的人物,行蹤重要?!?
她的聲音在仙殿中回響。
“今日來訪,想必不只是看看我截教復(fù)教的景象吧?”
無當(dāng)圣母能于大劫中為截教搏出生機,心智非凡,自然看穿了孫悟空的來意。
三界神佛都在搜捕孫悟空。
西天佛門布下羅網(wǎng)。
天庭傾巢而出。
連圣人都已出手。
這陣仗,是要將他從三界抹去。
他此刻冒著風(fēng)險來到黎山,難道是為了品茶看風(fēng)景?
孫悟空聽出她話中深意,眼中閃過贊嘆,笑道:“圣母聰慧?!?
他臉上的笑意斂去。
“俺老孫此來,確實有事相求?!?
無當(dāng)圣母看著他,殿內(nèi)茶香仿佛凝固。
她抬手,示意孫悟空不必拘禮。
“但說無妨。”
她聲音不高,話語卻無人敢質(zhì)疑。
“你于我截教有恩,此恩重于須彌。但凡力所能及,我黎山上下,絕不推辭?!?
孫悟空聞,放下茶盞。
瓷器與桌面磕碰,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