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摔落在地,但他落地之后卻心中一松,四肢爬地,飛快的往前爬去。
他爬向庭院往內(nèi)舍左側(cè)廂房的方向。
只側(cè)廂房之外有一條‘回’字形游廊,面寬丈余,下面有三步石階,階下兩側(cè)安放了石燈柱。
小廝爬至燈柱旁,手指著燈柱喊:
“大人,就在這里,就是在這里!我那天就是在這里跟柳長生說話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爬起身來,往燈柱上靠去,一腿朝前邁,一腿彎折,一只手肘彎曲撐在燈柱上,擺了一個造型:
“那天長生就是這樣跟我說話的?!?
他緊張之下擺出的這個姿勢僵硬可笑。
但這會兒大家可沒人敢笑。
趙福生的目光從他身上落到燈柱上。
石燈柱里點了燈,下方角落處埋積了一小堆落葉,上面鋪了些竹葉。
趙福生目光一凝,大步往燈柱行去。
她見小廝還靠在燈柱上,喝道:
“讓開?!?
小廝連滾帶爬讓到一旁。
趙福生蹲下身來,伸手去刨那枯葉。
徐雅臣一見她做這個舉動,不由慌道:
“這樣的粗活,不如讓黃四來——”
“是是是?!?
黃四應(yīng)了幾聲,也跟著挽袖子。
趙福生沒有理他們。
落葉兩三下被她刨開,露出了掩埋在落葉下的一個東西。
“找到了?!?
趙福生長松了口氣。
眾人聽她這樣一說,才明白過來她并非無緣無故刨葉子,而是要尋東西。
張傳世的眉心一跳。
其他人好奇的圍了上來:
“找到了什么?”
徐雅臣正想往前探頭,先前怔愣的張傳世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靈活的往前一擠。
眾人被他擠得站立不穩(wěn),卻敢怒不敢,最后各自湊上前一看——只見那落葉堆中,躺著一張巴掌大小的怪異剪紙。
那紙張約巴掌長短,剪成人的形狀,因飄落在地后,與落葉相混,沾染了塵污,看上去竟與葉片無異,所以在此之前徐家眾人竟全無察覺。
徐雅臣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竟有這東西。
“這是什么?”
他轉(zhuǎn)頭去問黃四。
紅泉戲班失蹤后,暢春園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大家清點貴重物品,又尋找戲班,壓根兒沒有人注意到混跡在落葉堆中的這剪紙。
“像是、像是紙人——”
黃四答道。
“就是紙人?!?
趙福生一見此物,心中更加篤定。
她伸手將這紙人撿起。
這薄薄的紙片入手竟然頗沉,至少有十幾斤的樣子。
上面縈繞著若隱似無的鬼氣。
她將紙人翻轉(zhuǎn)過來,只見那如鵪鶉般大小的紙人腦袋上,竟人為的描繪了眉眼、嘴唇。
只見那紙人臉上人為描繪出來的眉眼漆黑,嘴唇殷紅,配搭著臉上沾染的臟污,說不出的詭異。
徐雅臣一見這邪物,正有些不安之際——突然那紙人嘴唇動了一下。
老士紳開始還以為自己是眼睛花了,下意識的想去揉眼。
但他一抬手,便聽到耳畔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啊啊?。。?!”
“鬼啊?。。 ?
驚叫聲此起彼伏。
令徐雅臣肝膽俱裂的一幕出現(xiàn)了。
趙福生將紙人翻轉(zhuǎn)過身的剎那,只見那紙人竟咧開嘴一笑。
隨著它這一咧嘴、一笑,大量空氣順著它張開的嘴中灌入它的體內(nèi)。
紙人干癟平整的身體竟如吹氣一般的脹大。
它的雙腿抻長、拉直,一雙手如面條似的迎風(fēng)舞了兩下,頃刻間張開垂落在身體一側(cè)。
臉龐由扁變圓,五官扭曲再到分布均勻,只是片刻之間而已。
一脫離趙福生掌心后,它從吹氣脹大到落地,最后‘砰’聲摔靠在不遠(yuǎn)處的石燈柱上,‘看著’眾人,臉上帶著僵硬而詭異的笑意。
此時已經(jīng)入夜。
天色黑暗,暢春園前幾天才剛發(fā)生過戲班離奇失蹤一事。
案件尚未明朗,趙福生一來找到了個詭異紙人,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紙人又大變活人——這一幕簡直可以成為糾纏徐雅臣往后余生的夢魘。
他之所以沒有昏死過去,純粹是因為張傳世先前掐破了他的人中,劇痛鉆心。
徐家眾人驚慌之下就要四散逃躥。
趙福生厲喝了一聲:
“都不要亂跑,一些鬼魅術(shù)法,有什么好怕的?!?
她環(huán)顧四周:
“這又不是真正的厲鬼,如果是厲鬼復(fù)蘇,跑了也沒用,更容易死!”
說完,她看向一旁暈倒在地的小廝,又看向張傳世:
“將他弄醒?!?
張傳世掐人掐出了經(jīng)驗,聽到趙福生吩咐,連忙身體一蹲,將這廝翻轉(zhuǎn)過身來,指甲一掐人中,硬生生令小廝痛醒。
“鬼——鬼啊——”
“別神啊鬼的,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當(dāng)天看到的柳長生?”
趙福生可沒功夫安撫他,而是直接讓他指認(rèn)。
他還在慘叫。
張傳世可沒趙福生那么好涵養(yǎng)。
這老頭兒將燈籠一擱,揪著這小廝便一耳光打下去,嘴里喊:
“清醒了沒有?沒清醒還打?!?
“醒了、醒了——”
仆從被打得嘴角破裂,這下果然清醒了許多,意識到自己處境之后,知道逃不脫,便橫了心去看那靠在燈柱上的‘人’。
那‘人’嘴唇殷紅,膚色慘白,身后燈柱里的火光透過它身體照出,皮膚竟似是透明似的。
當(dāng)日他看這‘柳長生’唇紅齒白,長得眉清目秀,還當(dāng)‘他’果然是戲班子的,就是長得比一般人秀氣,哪知與自己說話的竟是這么一個東西。
小廝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拼命的點頭,帶著哭腔道:
“是他、是他——”
“……”
現(xiàn)場徐家人相互靠緊,嚇得不敢出聲。
其余幾個送飯的仆從臉色煞白,肩靠著肩,擠成一團(tuán),抖個不停。
趙福生抬起右手,將要飯鬼的力量激活。
鬼物的寒氣瞬間籠罩她全身,她右臂自肩頭開始失去溫度,膚色變得慘白僵硬。
此時趙福生的手指堅硬不亞于刀劍,她舉手一敲擊紙人腹腔——‘咚咚’幾聲悶響。
接著要飯鬼的殺人本能被觸發(fā),她的手指刺破紙人腹部。
人皮紙撕裂的聲音響起,接著內(nèi)里有東西‘嘩啦’流了出來。
剎時之間,那股本來若隱似無的餿水味瞬間變得濃烈刺鼻,且還有些熏辣眼睛。
腐敗多時的飯菜順著紙人破開的腹腔噴濺出來,淌落了一地都是。
被破去術(shù)法的紙人在飯菜淌涌出的那一刻,詭異力量散盡。
原本與真人身高相等的紙人開始急速縮水,且那皮膚脫去色澤、靈氣,變得枯暗、灰沉。
蜷縮之間沾染到了燈柱后的火光,‘轟’的一聲被點燃,約瞬息之后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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