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一
聽到這話,蔣純愣了愣。她靜靜看著面前的青年,其實他們兩年歲并無相差,甚至于,宋世瀾還大了她兩個月,然而她卻已經(jīng)有了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宋世瀾卻是從未婚配、甚至連一個侍妾都沒有的年輕王爺。蔣純垂了垂眼眸,因著那人突然急躁的心跳慢慢冷靜下來。她沒有楚瑜那份熱血和勇敢,她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女子,從不把未來放在虛無縹緲的感情上。于是她平靜道:“王爺說笑了?!薄白屛疫M去喝口茶?”“于禮不合?!薄澳俏以谠鹤永锿阏f說話。”“無話可說?!薄澳俏揖蛷娦羞M去了……”“你……”“你們做什么!”一聲暴喝,兩人同時回頭,就看見剛剛練完武回來的衛(wèi)陵春站在長廊盡頭,他手里還提著長纓槍,長發(fā)單束,額頭上的汗尚未拭去,帶著少年人的英氣,冷著聲音道:“宋王爺,你站在我娘門口做什么?”“大公子,”宋世瀾退了一步,朝著衛(wèi)陵春笑道:“我來找你娘說說話。”“我娘不想和你說話,”衛(wèi)陵春冷著聲音:“請回吧?!彼问罏憶]出聲,他瞧了瞧蔣純,又看了看衛(wèi)陵春,隨后笑著躬身道:“若什么時候二夫人想開了,愿意與宋某說幾句話,宋某隨時恭候。”蔣純應(yīng)了一聲:“王爺慢走?!彼问罏戅D(zhuǎn)身離開,蔣純似乎有些疲憊,她轉(zhuǎn)身走進屋中,衛(wèi)陵春跟了進來,將手中紅纓槍交給旁人,擦著汗道:“我今個兒聽說宋世瀾又來府上下聘,奶奶耳根軟,被他哄了哄,就真把聘禮留下了。府上都說,你要嫁人了。”“你別聽他們瞎說?!笔Y純親手將帕子絞了水,遞給衛(wèi)陵春道:“你擦擦汗?!薄澳?,”衛(wèi)陵春接過帕子,擦著汗,垂眸道:“其實我覺得宋王爺人挺不錯的。”蔣純微微一愣,皺起眉頭:“你小孩子想這么多做什么?”“我不小了。”衛(wèi)陵春認真開口,蔣純回過頭去,看見衛(wèi)陵春認真的眼神:“我聽說七叔就我這么大的時候,就跟著爹上戰(zhàn)場了。七叔答應(yīng)過我,等我打贏了衛(wèi)夏叔叔,就讓我跟著他上戰(zhàn)場去?!笔Y純心里“咯噔”一下,她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又不敢開口。衛(wèi)束是留在沙場上的,看著兒子這張酷似衛(wèi)束的面容,聽著他說要上戰(zhàn)場,她就不可抑制想起來當(dāng)年衛(wèi)束走的時候??伤齾s不能阻止,沙場征戰(zhàn),這似乎是每個衛(wèi)家人必經(jīng)的道路,如果衛(wèi)陵春不愿意,她自然會不顧一切讓兒子棄武從文,可這么多年,衛(wèi)陵春一心一意跟隨著他父親的腳步,他付出的努力她看在眼里,于是她什么都不敢說,也不能說。她沉默著,衛(wèi)束便笑起來:“我知道母親在擔(dān)心什么,只是每個人生來就有自己的使命,我覺得,能成為保護別人的人,哪怕是馬革裹尸,我也并無怨。我唯一只是擔(dān)心母親……”“你無需擔(dān)心我?!笔Y純冷靜開口:“我是你母親,不需要你一個孩子來為我擔(dān)心?!薄靶〉臅r候,父親悄悄同我說過,母親看著堅韌,其實和一個小姑娘一樣,要我長大了,也要像他在一樣好好照顧母親?!笔Y純微微一愣,衛(wèi)陵春繼續(xù)道:“父親當(dāng)年曾對我說,如果有一日他不幸去了,你若遇到喜歡的人,他希望我不要不高興。因為他知道,哪怕你選擇了其他人,您心里也是愛著我,愛過他的。只是人生有不同的階段,你在他活著時好好愛他,在他離開后好好結(jié)束,這才他最大的念想?!薄澳銊e說了!”蔣純猛地提了聲,然而提聲之后,又覺得自己過于激動,她抿緊了唇,轉(zhuǎn)過頭去,平息了自己的氣息后,慢慢道:“我沒有再嫁的想法,你好好練武,跟著你七叔上戰(zhàn)場,好好護著自己,別想那么多不吉利的事?!闭f著,她抬眼看過去:“今日的兵法課學(xué)了嗎?”“母親,”衛(wèi)陵春嘆了口氣:“您當(dāng)真不喜歡宋世瀾嗎?”“我……”“你看著我,認真說,”衛(wèi)陵春認真看著她:“您當(dāng)真不喜歡宋世瀾嗎?”這一次,蔣純沒有說出口。其實衛(wèi)束說得對,人生有不同的階段,她當(dāng)年是真的好好愛著他,如今也緬懷他,如果不遇到宋世瀾,這份感情大概能延續(xù)一輩子??墒怯辛怂问罏憽Kc衛(wèi)束截然不同,沒有他那份樸實,也沒有他那份認真,庶子出身走到如今,那個人內(nèi)心和手段與衛(wèi)束比起來,可謂不堪??墒遣豢煞裾J的是,那樣一個人,卻也有自己閃光之處,于暗夜中引著人,無法抑制靠近過去,猶如飛蛾撲火,奈何不得。她騙不下去,衛(wèi)束輕嘆了口氣,起身道:“六嬸四日后設(shè)宴在后院,請你過去。”“我知曉了。”“那,母親,我先退下了?!薄班拧!毙l(wèi)陵春退開后,蔣純閉上眼睛,她抬手捂住額頭,好久后,輕輕嘆息出聲來。宋世瀾此番過來,不僅是來看蔣純,也是來同白嶺商貿(mào),瓊州少戰(zhàn),多糧少兵,而白嶺多礦,加上韓秀在這里,盛產(chǎn)兵器,宋世瀾之前已經(jīng)與衛(wèi)韞說好,此番過來,也是特意來看定下來的兵器。他逗留了幾日,每日從韓秀那邊回來,就到蔣純門口來。他臉皮厚,蔣純不許他進院子,他就坐在墻上,然后高聲朗誦他寫的情詩。他本就長得俊朗,又善于談,念詩時候,許多人圍著指指點點,蔣純覺得尷尬,只能放他進院子來。于是念詩就變成了彈琴、吹笛、送花、送簪子……總之追姑娘的手段,他是換著法子來,所有人看得熱鬧,蔣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個想法,見著他的時候羞惱,等院子安靜了,又覺得清冷。最后她冷著臉同宋世瀾道:“宋公子,你若當(dāng)真喜歡我,又何必做這些讓我不開心的事?”宋世瀾正坐在窗臺上念詩,桃樹已經(jīng)抽芽,花苞點綴在枝頭,宋世瀾放下書來,轉(zhuǎn)頭笑了笑:“你若真不開心,那我便走了??墒鞘Y純,我若走了,你才是真的不開心?!笔Y純微微一愣,宋世瀾低下頭去,繼續(xù)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日后,等到王嵐設(shè)宴,宋世瀾也要走了。所有人把這場酒宴當(dāng)成是他的餞別宴,熱熱鬧鬧一片。蔣純就坐在宋世瀾對面,王嵐給大家釀了酒,招呼著大家。大家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來報,說是沈佑沈?qū)④妬砹?。王嵐微微一愣,宋世瀾笑了笑道:“怕是來找我的?!蓖鯈勾瓜卵垌?,低低?yīng)了一聲,宋世瀾便站起身來,招呼沈佑道:“沈?qū)④?!”沈佑看見這院子里的人,呆了呆后,目光從王嵐身上迅速掃過,隨后便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恭敬給柳雪陽等人見禮后,轉(zhuǎn)頭同宋世瀾道:“宋王爺。”宋世瀾笑著指著小桌道:“有事坐下來說?!逼鋵嵣蛴右矝]什么事,不過就是如今所有戰(zhàn)事停下來,衛(wèi)韞領(lǐng)著人去了昆州,剛好宋世瀾又來了白嶺,衛(wèi)韞便讓他來見見宋世瀾。宋世瀾和沈佑交換了一下消息,便喝起酒來。王嵐和蔣純坐在一起,沉默著沒有說話,還好家里孩子多,倒也不覺得尷尬。王嵐釀的酒很甜,但是后勁兒不笑,等宋世瀾和沈佑聊完天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人都有些不勝酒力,柳雪陽便讓人招呼著人散了。蔣純由侍女送著回去,她看上去還很清醒,離醉酒似乎還很遠,然而當(dāng)宋世瀾站在她身后叫住她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醉了。她看見那人站在長廊盡頭,叫她道:“二夫人,我?guī)闳タ刺一?,行不行?”蔣純沒說話,宋世瀾便道:“看星星也行?!笔Y純沉默著,她看著那人笑意盈盈的眼,也不知道為什么,好久后,她慢慢出聲:“都行?!彼问罏懶χ哌^來,領(lǐng)著蔣純騎馬出府,去了郊外的山上,兩人在山下放好馬,爬上山頂,到山頂上的時候,月光明亮,照得山河都輪廓清晰。宋世瀾指著遠處一條大道:“等太陽出來后,我就從那條路回瓊州了?!薄班?。”“等下次找著機會,我再回來看你?!薄安槐亍薄皝韥?,你下來?!彼问罏懭ダY純,蔣純遲疑了片刻,卻也沒推開,順著他的力道,跳到前面的石頭上,跟著他來到最前方的大石頭的邊角。宋世瀾拍了拍身邊,同蔣純道:“坐在這兒,這兒風(fēng)景好,看桃花看星星還是看著我走,都可以?!笔Y純沒說話,她安靜坐著,他抓著她的手腕,察覺她沒抗拒,宋世瀾接下來的話,突然就卡了殼,他猶豫了片刻,突然道:“蔣純,有人給你看過手相沒?”“沒?!薄耙?,”宋世瀾轉(zhuǎn)頭看她,月光下,姑娘神色清冷又平靜,她似乎很慶幸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宋世瀾?yīng)q豫了片刻,終于道:“我給你看看手相吧?”“好。”蔣純垂下眼眸,宋世瀾將手滑下去,握住蔣純的手,蔣純的手顫抖著攤開在宋世瀾的手心,宋世瀾低頭看著那人瑩白的手,許久后,他慢慢笑了?!拔抑滥闶亲砹?,”他聲音溫和,抬起眼來,看著她的眼睛,笑著道:“可我還是很高興。蔣純,我想這輩子,我總能等到你的,對不對?”蔣純沒有說話,她就靜靜看著他。她感覺自己內(nèi)心特別安寧,特別平靜。宋世瀾合上她的手,溫和道:“我回去后,會給你寫信,你能不能給我回信?”“你不給我回信也沒關(guān)系,”宋世瀾認真道:“我還是會給你寫的?!薄八问罏?,”蔣純終于開口,她看著他清澈又溫柔的眼睛,認真道:“你娶我,別人會笑話你的。”“我不娶你,”宋世瀾笑起來:“我會笑話我自己的?!薄笆Y純,我如果在乎別人,”宋世瀾眼里神色晦暗不明:“我一個庶子,哪里走得到今天?”他每一步都是險路,都是尸骨之路。人于他,又算得上什么?蔣純沒有說話,她垂下眉眼,低低道:“哦?!薄笆Y純,”宋世瀾有些好奇:“你為什么喜歡衛(wèi)束?”蔣純愣了愣,她思緒有些散漫,若是以往她不會輕易說到衛(wèi)束,然而此刻她覺得自己卻似乎是有了莫大勇氣,回憶那個人的好?!拔沂鞘郧罢l都沒對我好過。嫁過去的時候,別人都說,衛(wèi)束是當(dāng)兵的大老粗,肯定會打我……”“可我第一次見他時候,就是成親那天,我太害怕太緊張了,不小心崴了腳。我想肯定要不好了,結(jié)果他把我背起來,一路背了進去。”蔣純笑起來:“從來沒人對我這么好過,他是第一個?!彼问罏戩o靜聽著,聽她陸陸續(xù)續(xù)說著衛(wèi)束的好。那人的好似乎說也說不完,一直到天亮了,她慢慢有些清醒了,她聲音才小下去。她突然想起來,衛(wèi)束再好,也已經(jīng)沒了。仿佛晨間露珠,在太陽升起的時候,也要蒸發(fā)得了無痕跡。她突然失去了興致,慢慢起身道:“你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回去吧?!闭f著,她想要回邊上去,然而酒勁似乎沒有全部散去,腳下一滑,就往后倒去,宋世瀾一把攔住她,扶起她道:“沒事吧?”蔣純沒說話,宋世瀾發(fā)現(xiàn)她輕輕提著一只腳,愣了片刻后,便蹲下身道:“我背你下去吧?!笔Y純沉默著,宋世瀾笑起來:“你這個人,怎么一會兒一會兒,別別扭扭的,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可比這么爽快利落多了?!闭f著,宋世瀾主動將人突然一抓,就靠到了自己背上,隨后背起來靈巧跳上山去,高興道:“比坐轎子舒服吧?”蔣純沒說話,她靠著這個人的背,突然感覺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她閉著眼睛,聽宋世瀾在旁邊說話,他的話特別多,有些聽著還有點孩子氣,她靜靜靠著他,突然就覺得,似乎也沒那么難過了。她昏昏沉沉睡過去,宋世瀾走到山下,慢下腳步,他聽著身后人均勻的呼吸,忍不住笑起來。“口是心非?!彼托α艘宦暎叱錾搅?,就看見侍衛(wèi)們等在馬邊,正要開口,就被他用眼神止住。侍衛(wèi)早已將東西都收拾好,就等著他,他將蔣純送上馬車,替她蓋上被子,看著這人睡著的側(cè)顏,他溫和了聲道:“我這就去了,你記得給我寫信?!薄霸诩矣袝r間多出去玩,別操心太多。你現(xiàn)在還年輕,別把自己活得像個死氣沉沉的老太太?!闭f著,他抬手將她頭發(fā)挽到耳后,聲音溫柔:“衛(wèi)束待你好,我會待你更好。他待你好,是性格使然,其實我性格不好,可是,”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輕聲開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愿意寵你,愿意愛你。睡著的人眼珠動了動,沒有說話,宋世瀾低笑一聲,起身出了馬車。外面?zhèn)鱽砣舜蝰R遠走的聲音,蔣純慢慢睜開了眼睛。白嶺一片安寧時,衛(wèi)韞已經(jīng)在昆州整頓好了兵馬,就等著顧楚生和長公主發(fā)訊出來,他立刻直取華京?!邦櫞笕艘呀?jīng)接回了的大夫人,但同時被趙h軟禁,大夫人正在顧大人府中休養(yǎng),顧大人說,大夫人現(xiàn)在體質(zhì)偏弱,需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不易妄動,讓王爺稍安勿躁,等他們徹底控制住華京后再做打算?!碧阶訁R報著從華京來的消息,衛(wèi)韞頓了頓筆,抬眼道:“大夫人具體是怎么個情況?”“說是懷孕期間周途勞頓,趙h又對大夫人用了迷藥,需要調(diào)理。”衛(wèi)韞垂下眼眸,壓住眼中的情緒,轉(zhuǎn)頭到白州各地傳來的消息道:“長公主那邊怎么說?”“長公主說,現(xiàn)在皇帝叫了玉琳瑯入京,幾乎都沒怎么見她,怕是猜到了自己中毒之事,也不知道玉琳瑯的醫(yī)術(shù)如何,讓王爺做好最壞打算,必要時刻,帶兵入天守關(guān)。而且,長公主的意思是,王爺能不能想個法子,殺了玉琳瑯?”衛(wèi)韞聽著這話,停頓了片刻,想了想,轉(zhuǎn)頭道:“將沈無雙叫過來。”說著,他低頭繼續(xù)批復(fù)著信息道:“還有呢?”“圖索來的消息,”探子接著道:“蘇查似乎在整兵?!薄罢??”衛(wèi)韞抬起頭來,皺眉道:“他整兵做什么?”然而問完后,他腦中電光火石猛地閃過,急切詢問道:“玉琳瑯什么時候入華京的?”“半月前?!薄皥D索的信息是什么時候發(fā)出的?”“五日前。”衛(wèi)韞沒說話,他算了一下消息從趙h那里傳到北狄,圖索察覺消息再傳回昆州的時間,他沉下來臉,心里有了打算。趙h這個人,他從來不吝于用最壞的想法去想對方,必要時候趙h會聯(lián)合外敵,他一點都不意外,畢竟趙h做這種事情,也并不是第一次。他若是知道了自己將死的消息,怕是不顧一切什么都做得出來。蘇查如今早就被他們打怕了,如果不是因為大楚內(nèi)亂,他早就平了蘇查,如今北狄就靠圖索和蘇查僵持,他本來想收拾完趙h再打蘇查,然而他的心思,怕是蘇查也知道。所以蘇查會不惜余力幫助趙h,而趙h也必定許諾了蘇查什么。可是如今衛(wèi)宋楚三家聯(lián)手,青州已平,僅憑謝家和燕州的軍力,光靠一個蘇查,怕是不足以扳倒他們,所以趙h一定
終章?一
還會想盡辦法煽動外敵……衛(wèi)韞思索著,旁邊陶泉捻著胡須道:“王爺是在想什么?”“先生,”衛(wèi)韞抬眼看向陶泉:“您說,您若是趙h,如今想要請人幫忙,會請誰呢?”陶泉笑了:“趙h如今敵人就是您、宋世瀾、楚臨陽三家。宋世瀾是墻頭草,楚臨陽以百姓為重,您與他血海深仇,所以首要對付的,肯定是您,那我必然是要聯(lián)系北狄的?!毙l(wèi)韞點點頭:“還有呢?”“楚大小姐與衛(wèi)家關(guān)系天下皆知,楚臨陽又極看重家人,所以要想辦法牽制住楚臨陽。一方面已經(jīng)綁了楚大小姐,另一方面必然要煽動陳國,讓陳國騷擾洛州,楚臨陽才無法脫身。”“你若想讓陳國騷擾洛州,要怎么辦?”“陳國與洛州征戰(zhàn)多年,本有世仇,許以重利?!薄安粔??!薄澳峭鯛斒怯X得……”陶泉有些疑惑,衛(wèi)韞目光銳利:“陳國土地貧瘠,主要以旱稻和牛馬為食,數(shù)次犯境,均因國內(nèi)災(zāi)害無糧。今年他們量產(chǎn)普通,我若是趙h,想讓陳國出兵,必定分散在各地,以雷霆之勢高價購糧。等上面發(fā)現(xiàn)糧食不足,再許以重利給國君。”陶泉沒說話,衛(wèi)韞將手中書信放在一邊,站起身來:“咱們速度不能比他慢?!薄巴鯛?shù)囊馑际牵麄兏邇r購糧,我們就低價賣糧,保證了陳國的糧食供給……”“王爺?!闭f話間,沈無雙走了進來,笑著道:“聽說王爺叫我?”衛(wèi)韞沒說話,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沈無雙道:“想請你幫個忙?!薄班??”“殺個人?!毙l(wèi)韞這話讓沈無雙愣了愣,衛(wèi)韞平靜道:“趙h如今肯定在四處求醫(yī),你偽裝一下,去給趙h看病。他這個人疑心病重,你去了之后千萬別耍手段,給他好好看,然后你以會診之名見到玉琳瑯?!薄坝窳宅??”沈無雙提了聲音:“她去給趙h看病了?”“嗯,”衛(wèi)韞聲音冷淡:“她不能醫(yī)好趙h。你見到她,能策反最好,若不能,”衛(wèi)韞沉下身來:“好好送她上路?!薄澳俏以趺椿貋??”沈無雙愣了愣,衛(wèi)韞沒有說話,他抬眼看向沈無雙:“你帶上一只信號彈,到時候把藏身的地點發(fā)出來,我的人會去接你?!薄安贿^,”衛(wèi)韞猶豫了片刻:“我不能百分百保證……”話沒說完,沈無雙卻是明白了,他沉默著想了想,卻是笑了:“行。”他開口道:“要我出不來,我就讓趙h一命換一命?!薄氨M量回來?!薄翱丛旎??!鄙驘o雙吊兒郎當(dāng)聳聳肩,他隨后道:“那我去吩咐一下,將軍中常用的藥物都準(zhǔn)備好,明早出發(fā)?!甭牭竭@話,衛(wèi)韞猛地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軍中有什么必須要有的藥嗎?”“什么?”沈無雙愣了愣,衛(wèi)韞繼續(xù)道:“有什么藥物,是軍中必須要,不可或缺的嗎?”“當(dāng)然有,”沈無雙笑起來:“有一味最基礎(chǔ)的藥,專門用來止血,而且可以預(yù)防感染和瘟疫,最重要的是這種要便宜,你知道軍中的藥大多昂貴……”“你知道陳國軍中用藥的情況嗎?”“不難猜,”沈無雙迅速開口:“這種基礎(chǔ)的藥一般是自己國家產(chǎn)出來,一旦長途運輸都會變得昂貴,軍資承擔(dān)不起。陳國有一味叫霜紅的藥,就等于我們這……”“他每年量產(chǎn)多少?”衛(wèi)韞就著這味藥迅速問起來,沈無雙雖然不知道衛(wèi)韞問這個做什么,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衛(wèi)韞聽完沈無雙說完后,點了點頭,沈無雙見衛(wèi)韞沒有開口,便道:“那我走了?”“嗯?!毙l(wèi)韞應(yīng)聲,等沈無雙走到門口,他突然叫住他道:“無雙,”沈無雙回過頭,就看見青年抬頭看著他,認真道:“保重?!鄙驘o雙愣了愣,隨后擺手道:“放心,不會出事?!闭f完,沈無雙頓了頓,他終于道:“衛(wèi)韞,其實人有時候做人不能做太好,也別太為別人著想,要自私一點,想要什么就說,想做什么就做,別一味容忍縱容。對人好太久了,別人就會不珍惜,覺得你做這些理所應(yīng)當(dāng)。”衛(wèi)韞沒想到沈無雙會說這樣的話,沈無雙想了想到:“我覺得你小時候斷了腿還敢拔刀□□桌上的樣子,好像更有人情味一點?!薄靶辛?,”他擺擺手:“敘舊就到這里,哥哥我走了?!闭f完,沈無雙擺了擺手,轉(zhuǎn)過身去:“別再叫我了,我真得走了?!边@次衛(wèi)韞沒再說話,他靜靜看著沈無雙背對著他離開,等看不見了,才聽陶泉道:“王爺可是有了主意?”“我們賣糧食,”衛(wèi)韞回過頭來,卻是道:“趙h出手賣糧,我們就用糧食換霜紅,霜紅換完了,就換馬?!薄巴鯛?shù)囊馑际?,我們糧食對沖讓陳國不缺糧,陳國便不會出兵。若陳國還決定出兵,這時他們?nèi)彼幦瘪R,只要開戰(zhàn),不久后必然潰不成軍?!薄罢沁@個意思。”“但若陳國發(fā)覺……”“所以要快,”衛(wèi)韞果斷道:“趙h只要動手,我們立刻動手,買通官員,黑市交易,等消息到了陳國皇帝那里,怕他就來不及了?!薄翱墒恰碧杖櫰鹈碱^:“才經(jīng)歷過大災(zāi),我們還要與北狄對戰(zhàn),糧食怕是……”“我們會寫信給楚臨陽,我們出一部分,加上楚臨陽的,最重要的是,去西寧借糧。”衛(wèi)韞這話讓陶泉愣了,西寧與大楚之間隔著一個陳國,的確是太遠了。陶泉想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王爺?shù)囊馑际?,你要去西寧借糧?”“嗯?!毙l(wèi)韞冷聲開口:“我得去西寧,同他商討伐陳大計?!蔽鲗幨桥c陳國常年交戰(zhàn),去西寧借糧后還要策動西寧伐陳,絕不是一件易事。然而衛(wèi)韞卻已經(jīng)定下來,起身道:“讓衛(wèi)秋準(zhǔn)備一下,連夜啟程。陶先生,”衛(wèi)韞轉(zhuǎn)身看著陶泉,認真道:“我走以后,便全權(quán)由你主持軍中大事,沈佑鎮(zhèn)守白州抵御北狄,秦時月抗住燕州,其余將領(lǐng)由您安排,”說著,他退了一步,躬身道:“拜托了。”“王爺,”陶泉忙扶起衛(wèi)韞:“這本是卑職分內(nèi)之事,王爺何必如此多禮?!薄按巳ノ鲗?,前路未知,”衛(wèi)韞平靜道:“若我未歸來,還望陶先生替我主持大局,迎大夫人平安歸來,由大夫人挑選繼承人,無論如何,好好輔佐他們?!薄巴鯛敺判?,”陶泉認真道:“卑職知曉?!毙l(wèi)韞點點頭,又與陶泉商議了一陣,將所有打算分成兩封信寄給楚臨陽和宋世瀾后,衛(wèi)夏也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同衛(wèi)秋一起等著衛(wèi)韞。衛(wèi)韞與陶泉拜別之后,便星夜兼程,一路奔向西寧。一路之上,衛(wèi)韞飛鴿傳書,到處打聽著陳國糧價的消息,同時指揮著人將糧食運輸?shù)疥悋禈兜牡胤?,但卻按住沒有販賣。此時趙h已經(jīng)動手,陳國糧價開始炒高,而衛(wèi)韞鋪好了整個陳國的運輸渠道后,也終于到達了西寧,他遞交了國書拜見西寧皇帝,然而等了一日,對方卻沒有任何動靜。衛(wèi)夏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道:“王爺,這西寧國君什么意思?把我們晾在這里一天了……”衛(wèi)韞沒說話,他閉著眼,雙手攏在袖間,似乎在思索什么。衛(wèi)秋冷笑出聲來:“明擺著,西寧不想灘渾水,根本就不打算見咱們?!薄八率侵涝蹅兪莵懋?dāng)說客的,”衛(wèi)夏有些頭疼:“若能見個面還好,要是面都見不到,這怎么辦?我們時間也不多了……”“我聽說,”衛(wèi)韞慢慢睜開眼睛:“明日是春神祭,國君要上神女廟?!毙l(wèi)夏和衛(wèi)秋愣了愣,衛(wèi)夏有些遲疑道:“王爺?shù)囊馑际恰薄敖裉炻?lián)系了人,我混入神女廟中,你們明日帶人闖山門,在前方制造混亂,我趁亂挾持西寧國君,”說著,衛(wèi)韞眼中帶了冷意:“他不想談,那我們就讓他,不得不談!”衛(wèi)韞在西寧準(zhǔn)備著一切時,白州和瓊州,卻開始有人不斷病倒。期初只是一兩個人,可病情很快就傳染開來。魏清平是最先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的人,她從青州一路回來,到達白州城池時,便有人請她去一個村子?!耙膊恢涝趺椿厥?,一夜之間,大家都病了?!贝彘L咳嗽著,領(lǐng)著魏清平往前走去。他似乎是最普通的風(fēng)寒,旁邊人都不甚在意,魏清平帶著藥材浸過的面紗,帶著手套,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跟著村長往前走。她熟知地震后隨時可能爆發(fā)瘟疫,一直以來行醫(yī)都十分戒備,那村長同他描述著所有人的癥狀,然而等走到村里,魏清平看見一個棚子里躺著的人,心里便有了幾分慌亂。最初咳嗽、腹瀉、高燒不退……這些癥狀,同她在青州最初發(fā)現(xiàn)的瘟疫,有著詭異的相似,然而當(dāng)時她和顧楚生處理得極好,按理來說,就算爆發(fā),也該在青州才對。而且按照村長的話來說,不到十天就可以讓一個成年人死亡,這樣的速度,比青州快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青州當(dāng)初疫情的變種……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任何治療辦法。魏清平揪著心,聽著整個棚子里哼唧的聲音,她提步上前去,用一根木質(zhì)挑開了蓋著病人的被子。流著膿腐爛的傷口暴露在魏清平眼前,她面色巨變!是青州那場瘟疫……然而她沒有在青州爆發(fā),它爆發(fā)在了白州,在白州一個原離青州的城市,在江白城水源下游!魏清平臉色煞白,她看著滿地嚎哭的人,有病人爬過來,試圖抓她的裙角,她猛地退開一步,旁邊人也察覺不對,有些疑惑道:“郡主?”魏清平鎮(zhèn)定下來,她平靜轉(zhuǎn)身道:“立刻建立崗?fù)ぃ怄i村子,從今日起,來到這個村子里的人不準(zhǔn)出去一步!”“郡主?!”所有人猛地抬頭,魏清平神色冷靜:“大家不要害怕,我不走,我也在這里,我會給你們看病,一直到你們活下來,或者我死去?!甭牭竭@話,所有人愣住了,魏清平揚聲道:“快!封鎖村子,建立和外界來往的崗?fù)ぃ瑣復(fù)と瞬荒芎屯饨缃佑|,現(xiàn)在還不確定感染方式。我現(xiàn)在寫了藥材,讓外面人趕緊運輸藥材過來……”魏清平語鎮(zhèn)定,所有人看著她的模樣,內(nèi)心一點一點平靜下來。然而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一直在抖。疫情爆發(fā)到這個程度,完全已經(jīng)超出了控制的范圍,可她作為醫(yī)者,她沒有辦法。她如今是所有人的支撐,她只能扛著,只能站著。她回到醫(yī)廬,迅速開始寫藥方以及隔離的用品,讓自己的藥童去分辨感染與還可能沒有感染的人,然后教授那些還沒有感染的人如何隔絕感染。開始戒嚴之后,最初沒有進來的士兵成為他們唯一的通訊渠道,魏清平不允許他們接觸,就在崗?fù)つ抢锝艘坏篱T,雙方將東西放在門□□換。而所有出去的東西,必須是用藥物嚴格殺毒后才能出去,而接?xùn)|西的人也必須使用手套觸碰。魏清平將需要的藥寫好,隔離方式寫好,以及在青州的經(jīng)驗寫下來后,將具體情況寫清楚,然后要求衛(wèi)韞排查整個白州的情況以及感染原因,并通知下去,全州戒嚴。等做完這一切后,她看著送信的人要離開,猶豫了片刻后,終于道:“還有,告訴秦時月秦將軍?!彼托诺娜送W∧_步,魏清平聲音里帶了幾分顫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責(zé)任,我是醫(yī)者,他是將士,他要做好自己的事,別來找我。若他敢來,這輩子,我都看不起他。”送信的人抿了抿唇,點頭道:“屬下知道了。”魏清平的信傳出去后,陶泉接到信,立刻開始吩咐下去,白州各城報了疫情情況后,陶泉猛地意識到,這場疫情竟是沿江一路蔓延的!趙h不顧一切取蘇白那一場戰(zhàn)在他腦海中劃過,衛(wèi)韞走之前同他的對話響了起來?!摆wh如今敵人就是您、宋世瀾、楚臨陽三家……”如果北狄牽制衛(wèi)家,陳國牽制楚家,那宋世瀾呢?!趙h就真的不管宋世瀾了嗎?!江白那條長江最長的流域不是在白州,是在瓊州和華州??!陶泉猛地站起來,大喊道:“來人!來人!替我傳信于宋王爺!”陶泉的信走的是飛鴿傳書,同時送出十余只信鴿,以確保到宋世瀾手中。而宋世瀾此時正在太平城中巡查,太平城僅來許多人得了相同的病癥,因為這些人大多是飲用江水,官吏認為是有人在上有投毒所致,宋世瀾為安民心,便來查明此事。然而等到了太平城,宋世瀾才發(fā)現(xiàn),情況比官員報上來要嚴重百倍,而太平城縣令也已經(jīng)跑了,宋世瀾無奈之下只能自己親自坐鎮(zhèn),等著新縣令到任。他向來是個親力親為的人,每日都去視察情況,偶爾還幫一下官員,在民間聲望頗高。瓊州華州沿海,遠離內(nèi)陸,因而物產(chǎn)豐富,又少有戰(zhàn)爭,民風(fēng)淳樸,生活富足。哪怕是在重兵之時,宋世瀾來了,百姓還能在劇痛中對宋世瀾笑出來。宋世瀾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每天都會給蔣純寫信,描述著瓊州美好,然后問她一句,什么時候他能娶她到瓊州?蔣純很少回他信,然而宋世瀾也喜歡寫,每日都寫著,樂此不疲。那日春光正好,副官跟著宋世瀾走在人群中巡查著百姓官員,副官看著宋世瀾含笑的模樣,忍不住道:“昨日又給二夫人寫信了?”“你又知道?咳……”宋世瀾咳嗽了兩聲,隨后抬眼,笑意卻是遮不?。骸斑@次她必然會回信給我?!薄巴鯛斀鼇硭坪踅?jīng)??人??!薄按蟾攀侨玖孙L(fēng)寒吧?!彼问罏懧唤?jīng)心,副官想了想,接著道:“王爺寫了什么?”“我同她說,”宋世瀾輕笑出聲來:“我同衛(wèi)陵春說了,我才是他親生父親。”副官愣了愣,結(jié)巴道:“這……這……衛(wèi)二夫人……”“王爺,王爺!”侍衛(wèi)急急忙忙跑進來,拿著信件道:“白嶺來的消息!”“這么快?”宋世瀾愣了愣,然而他立刻意識到,這個時間不對,絕不是蔣純給他的信,他沉下臉來,迅速從侍衛(wèi)手中接過信件。他打開看到信件,臉色瞬間巨變。上面是陶泉給他關(guān)于疫情的消息,還附帶了隔離以及檢查的方法。他呆呆看著那張紙,旁邊副官道:“王爺?”“吩咐下去……”宋世瀾沉下聲去,轉(zhuǎn)頭同身后人道:“凡是有咳嗽、發(fā)熱、腹瀉、眼帶血絲、皮膚潰爛的人,都留在城里,手臂上有破損的絕不能出城,其他人立刻出城,出城后遷移到郊區(qū)宋家村,觀察一月無事,才能正常出行。城中一切,按照這張紙上行事?!彼腥算读算?,然而被吩咐的人拿過了宋世瀾手中的紙,立刻道:“是。”,隨后轉(zhuǎn)身去安排所有事宜?!巴鯛敚?!”等人走后,副官遲疑出聲,宋世瀾克制著情緒,垂下眼眸,將信的另外一份副本遞給副官:“將這封信交給四公子宋世榮,告訴他,接下來全權(quán)配合楚臨陽和衛(wèi)韞的安排,一定要不惜余力扳倒趙h,宋家選了這條路,就不能退了?!薄巴鯛敚@是怎
終章?一
么回事……”“這是瘟疫?!甭牭竭@話,副官愣了,宋世瀾抬起頭,看著副官道:“從今天開始,按戶籍將完好的百姓送出去,你沒有事,就趕緊走?!薄澳俏覀冏尨蠓颉彼J真看著副官:“此疫無解。”副官微微一愣,隨后點頭道:“好,那王爺,我護送您出去?!甭牭竭@話,宋世瀾沒說話,片刻后,他慢慢笑起來?!拔也荒茏摺!薄巴鯛??”副官抬起頭來,整個人露出震驚的表情,宋世瀾抬起手,撩起了袖子。他手臂上有一塊小小的傷口,像擦傷一樣,仿佛是潰爛了一般。副官呆呆看著宋世瀾,然而宋世瀾面上卻是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他放下袖子,平靜道:“你出去后,讓宋世榮主持大局,立刻和陶泉密切通信,魏清平在他們那里,一定會不惜余力想辦法阻止疫情,我們跟著白州學(xué)。其他地方如有和太平城一樣的情況,立刻以相同方法處理,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王爺……”副官低著頭,顫抖著聲道:“您不說,沒有人知道……”“我知道?!彼问罏懧曇羝届o,他雙手攏在袖間,朝著城門外走去:“我的命沒有比誰的命更精貴,我本就是歌女之子,庶子之身,走到今日,也已經(jīng)足夠了?!薄巴鯛敚 备惫偬岣吡寺曇簦骸岸蛉嗽趺崔k?!”“您出去,”副官焦急道:“我護送您出去,我一個人照顧您,要是我被感染了,我就同您一起死。我們絕對不會傳染給其他人,我?guī)еフ椅呵迤剑欢ㄓ修k法……”“她若有辦法,我能活著等到她?!彼问罏懮裆届o:“她若沒辦法,我就算出去,也沒辦法?!薄岸?,”宋世瀾抬眼看向副官:“我只要出去,就是一個行走的感染體,你知道疫情的感染方式嗎?你不知道,如果我呼口氣都是感染,那么我出去,就是害了別人?!薄靶值埽彼问罏懶ζ饋恚骸叭艘惠呑右恪薄澳€沒娶到二夫人,您還沒有世子,”副官焦急出聲:“您不能放棄……”“我沒有放棄。”宋世瀾抬眼看向城門,城門已經(jīng)迅速匯聚了人,士兵和人群對抗著,大聲道:“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宋世瀾聲音抬眼看著他們,淡道:“我沒有娶到她,她也還沒足夠喜歡我,我沒有孩子,也沒什么掛念的親人,其實這樣也正好?!薄皝磉@世間來的干干凈凈,走也走得無拘無束。你若真的想救我,”宋世瀾目光落到副官身上,沉穩(wěn)道:“就出去找魏清平和其他大夫,想盡辦法救所有人。大家得救,我就得救?!备惫俅舸艨粗问罏?,宋世瀾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然而由于片刻,他還是放下手,轉(zhuǎn)身走向人群。封鎖出城這件事已經(jīng)讓人群徹底慌亂起來,大家似乎隱約意識到了什么,許多人高吼著:“為什么不讓我們出去?!”“你們是不是想把我們鎖死在里面?你們是不是不管我們了?!”“你們想讓我們死!想讓我們死!”大家嘶吼著,也就是這瞬間,宋世瀾大吼出聲來:“諸位!”所有人看過去,宋世瀾跳到一旁擊鼓的臺子上,看著眾人道:“諸位,在下宋世瀾?!薄八瓮鯛敚俊薄八瓮鯛斠苍谶@里!”“宋王爺,您來了?您要為我們主持公道!”“諸位,”宋世瀾平靜道:“不瞞大家,此次病癥,實為瘟疫,瘟疫來勢兇猛,白州瓊州都在想盡辦法診治,我們從來不會放棄百姓,鎖城也只是為了不感染更多人,然而鎖城之后,朝廷一定不會放棄大家,食物、藥材、大夫,都會正常入城。”“說得好聽,”有百姓大喊起來:“等你們出城了,城門一關(guān),還有我們什么事?!說什么不感染更多人,達官貴人患病不也一樣出去?就只有我們這些貧賤百姓受災(zāi)!”這話一出,所有人群情激憤,宋世瀾靜靜聽著,片刻后,他撩起袖子。手上潰爛的傷口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神色平靜:“我不走?!贝蠹毅读算?,宋世瀾聲音平穩(wěn):“我已染瘟疫,會留在這里陪著大家,我只要還能站起來,就會盡我所能,照顧需要照顧的人。我在這里,以我為保,我宋家絕不會放棄一個不該放棄的百姓。”“我同諸位一樣,我也想活下去,我也有愛的人,我想娶她,我已經(jīng)下聘,也為她準(zhǔn)備好嫁衣,就等她允許?!彼问罏懶ζ饋恚娙舜舸艨粗?,所有人都能從他眼中讀出那一份溫柔:“我會活著出去,大家也都會活著。我懇請大家,大家排好隊,讓你的親人、朋友,所有該離開的人離開,剩下的人,同我一起在太平城里,我們會等到大夫,草藥,等我們活下來出城的時候,大家同我一起,去白嶺求親?!薄拔也挥X得留下就是死了,你們也不該這樣覺得?!睕]有人說話,宋世瀾站在高處,同他的副官道:“李源。”李源沒動,宋世瀾提了聲音:“李源!”“末將在!”李源紅著眼高吼出聲,宋世瀾聲音溫和:“你上前來?!崩钤搭澏吨碜樱叩剿问罏懮砬?,宋世瀾撩起他的袖子,他的手臂干凈,沒有半點傷痕,宋世瀾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他含著眼淚,盯著宋世瀾。宋世瀾笑了笑:“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薄白甙伞!彼问罏懛砰_他,平靜道:“出去呆著,將信傳出去,觀察一個月后再去見四公子,別到處亂跑?!庇辛怂问罏懞屠钤磶ь^,人群終于自發(fā)組織起來,以戶為單位,按著戶籍名字,一個一個往外出去。許多已經(jīng)確診的人都沒有上前,偶有渾水摸魚的,也被推下。如此過了一天,終于沒有人排隊。太平城城門緩緩關(guān)上,宋世瀾看著城門外的夕陽,他也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就覺得那一輪太陽特別紅,像血色一樣,落在人心頭,平添滋生出繼續(xù)絕望。他輕輕咳嗽,同留下來的侍衛(wèi)一起回了府衙里。府衙里還有一封未寄出去的信件,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就笑了。而遠在白嶺的蔣純,在幾日沒接到宋世瀾的信后,終于有些慌了。可她面上不能顯現(xiàn)出來,便漫不經(jīng)心去找衛(wèi)陵春打聽道:“如今瓊州還好吧?”衛(wèi)陵春如今跟著陶泉在做事,聽到這話,衛(wèi)陵春躲閃道:“挺……挺好的?!笔Y純直覺不對,她皺起眉頭,直起身道:“可是發(fā)生了什么?”“沒啊,”衛(wèi)陵春尷尬笑起來:“都挺好的,挺順利的?!笔Y純面上沒說話,片刻后,她將錢勇叫了過來,錢勇是個直性子,蔣純嘆了口氣道:“錢將軍,宋王爺那件事……你知道了吧?”“???”錢勇露出驚詫之色:“您怎么知道的?誰告訴您的?!”“您也別瞞我了,”蔣純露出哀戚之色:“我大致都已經(jīng)清楚,我就是想知道,他如今的情況,可需要小王爺出手?”“您也別太難過?!卞X勇嘆了口氣:“這瘟疫的事,都是天命??ぶ饕呀?jīng)想辦法在找解疫的法子了,宋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瘟疫?!”蔣純提了聲音:“你說宋世瀾感染了瘟疫?”“是啊,”錢勇有些發(fā)懵:“您同我說的,難道不是他把自個兒關(guān)在太平城這件事?”蔣純沒說話,她捏著扶手,沙啞道:“你說,他把自己,關(guān)在了太平城?”“是啊,太平城如今的災(zāi)情可嚴重了,”錢勇大大咧咧道:“宋王爺聽說是染了病,就干脆把城關(guān)了,自己和民眾一起在里面等死呢。說是等著郡主拿方子,可如今這樣子,有什么方子啊,拖得一天是一天……”錢勇絮絮叨叨說著,蔣純卻是沒了回應(yīng),他看著蔣純失魂落魄的樣子,好久后,終于道:“那個……二夫人,要不……我先走了?”蔣純低低應(yīng)了一聲,錢勇猶豫了一下,退了下去。她坐在房間里,一直沒動,從下午一直到晚上,就一直安靜坐著。衛(wèi)陵春回來的時候,聽說蔣純一直坐在屋里,他猶豫著開了門。月光落進去,接著月光,他看見自己母親坐在椅子上,她穿著一身白衣,手撐著額頭,整個人似乎是一尊雕塑一樣,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久好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后,衛(wèi)陵春慢慢道:“您別難過,宋叔叔是有福氣的人,他不會有事?!笔Y純沒說話,衛(wèi)陵春想去點燈,卻聽蔣純突然開口:“別點燈。”衛(wèi)陵春停住動作,他在黑夜里背對著蔣純,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再如何早熟,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好久后,他慢慢道:“母親,其實您也沒有多喜歡宋叔叔,人沒了,還會有下一個,沒事的?!薄安幌矚g……”蔣純聽到這話,卻是低低笑出來,她抬起頭來,月光下,她臉上全是淚痕,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她看著衛(wèi)陵春,反問開口:“不喜歡?”“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喜歡他,都以為我不喜歡他?”她站起身來,靠近衛(wèi)陵春:“是不是連他都覺得,我特別討厭他,我不喜歡他?!”“對,”她也不知道是在同誰說,沙啞道:“我是很討厭他,我討厭為什么會有這么好一個人要出現(xiàn),要同我說喜歡我,要給我一個這么美好、這么讓我歡喜的未來。我討厭他,我更討厭我自己。我算什么?!小門小戶,庶女出身,你父親的疼愛已經(jīng)夠了,我該懷念他一輩子,緬懷他一輩子,我拿什么資格,有什么臉,去對另一個人動心?!”“我這輩子,”她哽咽開口,看著衛(wèi)陵春:“我這輩子,就該守著你父親的牌位,守著衛(wèi)家,守著你,看著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百年之后去見你父親。我這輩子,就該是這樣而已。所以他為什么要來出現(xiàn),而我又有什么資格?!我若嫁了他,我拿什么臉見你父親,又那什么臉見你?!而他那么好一個人,又為什么要這么委屈,娶我這樣的女人?!”“我討厭他,討厭我自己,討厭我放不下、舍不得、斷不了、離不開。討厭我到這一刻鐘……”她頓住聲,盯著衛(wèi)陵春,慢慢道:“到這一刻鐘,都不敢,去找他?!毙l(wèi)陵春沒說話,他靜靜看著蔣純,好久后,他伸出手,擁抱住蔣純。少年的懷抱很溫暖,他手臂還很纖細,但卻很有力道,有著習(xí)武之人特有的精瘦,蔣純微微一愣,聽見衛(wèi)陵春慢慢道:“娘,我希望你過得好。”蔣純呆呆彎著腰,被衛(wèi)陵春抱在懷中:“父親也和我一樣,我們都喜歡你過得好。人死了就死了,哪怕下一世也和這一輩子沒有關(guān)系。你死了之后,不必去見父親,因為誰也見不到。不要把人生寄托在死后這樣虛無縹緲的事情上?!薄澳铮彼麥厝岬溃骸拔议L大了,你放心去做所有你喜歡的事,就像你對我做的一樣。我知道你不想讓我上戰(zhàn)場,可是你依舊支持我。我也一樣?!闭f著,他收緊了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很希望娘一直在我身邊,我也很希望娘一輩子當(dāng)衛(wèi)家二夫人,可是,比起您是一個完美的母親,我更希望您是一個快樂的母親。”衛(wèi)陵春閉上眼睛:“用愛我的名義束縛你自己,我受夠了?!笔Y純沒說話,她被自己孩子擁抱著,聽著他稚嫩又直白的語,感覺無數(shù)情緒鋪天蓋地涌來,她依靠著他,嚎啕出聲?!拔蚁肴フ宜薄澳蔷腿フ摇!薄拔蚁胍娝?,我想陪著他……”“那就去陪!”“我喜歡他……”蔣純哭得聲嘶力竭:“我當(dāng)真喜歡他!”衛(wèi)陵春扶著蔣純,咬牙開口:“那就去喜歡!”少年人永遠有著超乎成人的勇敢和執(zhí)著。想去找誰,那就去找;想去見誰,那就去見;想去陪誰,那就去陪;想去喜歡誰,那就去喜歡。那份炙熱從衛(wèi)陵春身上,一點一點傳染到蔣純身上。她哭得放縱力竭,等到天明時,她艱難出聲:“陵春,我不是個好母親?!薄安唬毙l(wèi)陵春平靜開口:“能成為您的兒子,我很幸運。您很勇敢,比我見過的很多母親,都勇敢?!笔Y純沒有說話,片刻后,她直起身來。她招呼了侍女進來,前去洗漱,而后她去找了陶泉。如今疫情嚴重,白嶺有一群大夫,專門研究疫情。蔣純細細了解了所有有關(guān)疫情的事后,點了需要的藥材和用具,以及大夫們最新研究出來的藥方,然后帶上武器,便出了白嶺。出城前,衛(wèi)陵春前來送她,蔣純坐在馬上,她看著這個已經(jīng)與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彎下身子,替他整理好頭發(fā),溫和道:“娘要去找自己喜歡的人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你能做到嗎?”“我可以。”衛(wèi)陵春笑起來:“你放心吧,七叔像我這么大,已經(jīng)是一方人物了?!笔Y純笑起來,她深深凝視著他,好久后,她慢慢道:“我會做好蔣純,衛(wèi)陵春,我也希望你能當(dāng)好衛(wèi)陵春?!薄斑@一輩子,”她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溫和道:“母親都希望你能活得肆意妄為,不違天理,不負本心?!薄澳赣H放心?!毙l(wèi)陵春認真道:“我會的?!薄傲甏?,”蔣純深吸一口氣:“生下你,真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雖然我最初覺得你特別丑。”衛(wèi)陵春愣了愣,隨后道:“娘!”蔣純大笑,卻沒再回話,打馬揚鞭,便出了白嶺。她一路星夜兼程,終于到了太平城下。彼時夕陽西下,宋世瀾登上城門,現(xiàn)在他們與外界通信,都是依靠一個吊籃從城樓用繩子掉下去,然后外面的人就將需要的物資放在里面。宋世瀾每日都會上城樓來看看外面的情況,那天他就看見有一個姑娘,青衣束發(fā),駕著馬車從官道上疾馳而來。“清九,”宋世瀾對侍衛(wèi)笑:“我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你看那邊那個姑娘,”說著,他抬起手,指向遠處的蔣純,溫和道:“像不像我家阿純?”清九沒說話,他抬頭跟著看向遠方,那姑娘疾馳而來,宋世瀾輕咳道:“不過不會是她,阿純那樣的性子,一貫壓著自己,哪里會做這種事?她就算要來,也該是由衛(wèi)家軍隊護送著,送上一個拜帖……”話沒說完,他就聽到一聲女子大聲呼喚:“宋世瀾!”宋世瀾微微一愣,那女子停住馬車,翻身下了馬車,仰頭看著他,認真道:“宋世瀾,開城門!”這一聲終于讓宋世瀾清醒過來,他睜大了眼,呆呆看著城樓下的女子。她依舊和往日一樣,平靜自持,神色間帶了讓人安心的鎮(zhèn)定。她一人一馬車站在城樓下,靜靜看著他。那一瞬間,他心如擂鼓。其實不在意是假的,沒牽掛是假的,一個人在這城池中等死,所有鎮(zhèn)定從容都是假的。他本就是出身于泥濘的人,哪里來的那么多心懷天下?他還沒得到她,還沒得到許多,他也會在夜里輾轉(zhuǎn)發(fā)側(cè),嘲笑天道不公。然而當(dāng)這個女子出現(xiàn)在城樓,出現(xiàn)在他眼下,他終于覺得。值得了。這一輩子做過的一切,這一輩子來這世上走一遭,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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