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nèi)心浮現(xiàn)不少吳賢帳下的傳聞,看樣子秦公肅的處境確實糟糕,想另謀出路。
沈棠笑道:“尚不知君心?!?
欒信“哦”了一聲。
合著還未戳破窗戶紙啊。
秦禮的話題暫時擱置,沈棠還是頭次知道欒信能看到這么多顏色,不由萌生幾分好奇:“咦,公義眼中,我是什么顏色?”
不是,滿腦子黃色廢料也能看到?
欒信抬眸看著沈棠良久。
“主公身上并無顏色?!?
說著,動作優(yōu)雅地夾了一筷子肉菜。
沈棠:“……???”
“主公身上并無顏色?!?
欒信又重復(fù)了一遍。
沈棠:“……”
欒信還真不是騙她,而是真看不到沈棠身上的顏色。她在欒信眼中是特立獨行的存在。不管是她的情緒、文氣、武氣都沒顏色,好似她腰間的文心花押,透明的。
沈棠有些懵,想起一樁往事——她初見姜勝那會兒,對方也說過類似的話。
主公的‘氣’很特殊。
特殊在何處?
特殊在您可能沒有‘氣’。
正常狀態(tài)下,姜勝能看到旁人身上的“氣”,唯獨看不到沈棠的“氣”,除非康季壽又用文士之道害她?,F(xiàn)在,欒信說可以看到萬事萬物的獨特顏色,但看不到她。
沈棠擔心道:“有影響嗎?”
欒信呷了一口湯:“沒有?!?
沈棠重新展顏,拍著胸脯笑嘻嘻:“嘿,那就好,自古成大事者,總少不了異于旁人的特征。或許這正是我的特色。”
以后史官扯犢子還不用亂編素材了。
沈棠嘴上笑嘻嘻,心中不由捏把汗。
這份特殊,絕對跟圣物身份有關(guān),畢竟是在地下躺兩百年的睡美人,鬼知道現(xiàn)在的物種屬于人類還是屬于老粽子。她熟練插科打諢將話題岔過去,吃飽喝足等善孝。
崔孝來的時候,她用簡易牙線剔牙。
“善孝,今晚秦公肅會來嗎?”
要是來的話,她恭候大駕,要是不來,她就早點洗洗睡,明兒還有大晨會呢。
崔孝道:“多半會來?!?
沈棠暗道“這把穩(wěn)了”,改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善孝,你幫我參謀參謀,秦公肅到我懷里……啊不,是到我?guī)は赂怕识啻??別看他表現(xiàn)得曖昧,但沒說敞亮話?!?
曖昧階段最讓人疑神疑鬼了。
盡管秦禮表現(xiàn)出離開吳賢的意思,但并未明確表明想進入她的懷抱啊,雙方也可能是互惠互利——她在秦公肅幫助下嘗到甜頭,秦公肅在她幫助下帶人恢復(fù)自由身。
崔孝微詫:“主公想招攬公肅?”
沈棠很直白:“人才嘛,誰不喜歡?”
崔孝提醒沈棠:“公肅在我們之間很有威望,若是他選擇了主公,其他人也會選擇主公。這不是接納公肅一人的事兒?!?
他們要捆綁打包一塊兒轉(zhuǎn)的。
沈棠挑眉:“然后呢?”
崔孝:“主公不懼昭德公舊事重演?”
沈棠內(nèi)心無語,吳賢做人多失敗啊,這人都還沒走呢,他已經(jīng)成“舊事”了。考慮到崔孝跟秦禮等人的關(guān)系,沈棠沒將他的擔心視為小事,而是看做秦公肅的想法。
“兩派斗爭嗎?”
崔孝點頭:“嗯?!?
沈棠托腮想想自家?guī)は逻@些人,長吁短嘆:“君子周而不群,小人群而不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人性如此,這一點無人可以避免。即便是千古名君也不能讓帳下眾臣互相團結(jié),毫無嫌隙,這是違背人性的,也是不現(xiàn)實的。好比元良,他的仇家真是遍地開花。作為主公,我能做的就是管束著一條底線——可以爭,但不能越界?!?
良性競爭可以有的。
惡性內(nèi)卷和職場霸凌,達咩!
崔孝問:“越界?例如?”
沈棠笑道:“也以元良舉例,攻訐參奏必有理有據(jù),不可無中生有。最重要的,他可以死,但只能因為自身犯不可原諒的重大過錯,死于我手,不可假他人手!”
崔孝又問:“只是祈元良?”
沈棠道:“不,是每一個人?!?
崔孝對這個問題似乎不是很滿意,問了個很微妙的問題:“倘若主公是昭德公,主公會如何應(yīng)對帳下相爭?平衡嗎?”
“我不是他,出身背景性情都不同,注定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天海的局面,其實平衡三家,不偏不倚最穩(wěn)妥,也最適合他當下處境。真要說來,吳昭德一開始也沒做錯什么,但他接納天海各家投資,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注定甩不開他們,也注定受制于他們。這種情況,不偏不倚太難做到。但如果是我,威脅我的蟲豸早殺干凈了。”
“沒有人能脅迫我偏心!”
“敢這么做,先掂量腦袋夠不夠削!”
崔孝似有些許驚愕。
他加入最遲,對于沈棠某些說殺就殺的手段,認知還是不深刻——帳下僚屬各個都是一百多斤的體格,兩百斤的反骨,作為他們的主公又怎么可能是循規(guī)蹈矩的人?
沈棠緩和了口吻。
抬眸問崔孝:“秦公肅有這擔心?”
崔孝苦笑一聲:“一朝被蛇咬?!?
吳賢搞得大家伙兒都有心理陰影了。
如果下一個主公還是這尿性,以秦禮等人的脾性,寧愿隱居山林也不再干了。
沈棠雙手一攤:“其實問題不大,我?guī)は戮蛢膳?,一派叫‘祈元良和他朋友’,另一派叫‘祈元良仇家’。元良跟隨我這么多年還活蹦亂跳,可見我御下手腕之高!當然,也跟所有人都對我有愧疚有關(guān)系。先登他們都對不起我,所以對元良格外寬容……”
她為祈元良這老六犧牲良多。
崔孝:“……”
“秦公肅何時能來?”
崔孝扭頭看著帳外。
沈棠也佯裝好奇不解地看過去。
帳外傳來秦禮含笑的聲音,緊跟著是一只纖細勻稱、指節(jié)分明的右手將布簾掀開,一人彎腰入內(nèi)。隨著他入內(nèi),營帳添幾分草葉淡香,道:“秦某這就來了?!?
“公肅都聽到了?”
她的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緊張和意外。
秦禮雙眸清潤,聲音如水:“沈君方才的話,難道不是專門說給秦某聽的?”
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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