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漢學深奧難明,難解其意,但是對于孟子的這一句名,他又豈能不知,豈能不解?
百姓最為重要,國家其次,國君為輕。
所以,得到民心的做天子,得到天子應允的做諸侯,得到諸侯應允的做大夫。諸侯危害到國家,那就……改立國君!
裴行儉此刻說出這么一句話,其來意已經昭然若揭!
誰是天子?
大唐威霸四夷縱橫宇內,除去大唐皇帝,誰敢稱天子?
誰又是諸侯?
明擺著吶,林邑國王范鎮(zhèn)龍唄……
裴行儉的外之意便是――現(xiàn)在林邑國的老百姓已經不滿范鎮(zhèn)龍的統(tǒng)治了,由此引發(fā)的后果極有可能危及大唐,所以范鎮(zhèn)龍這個國王,還是換了吧……
跋陀羅首羅眼珠子瞪得滾圓,他是當真被驚呆了!
知道唐人從未將林邑國放在眼內,可是這般堂而皇之的登門,直換了你們的國王吧……這也太霸道,太目中無人了吧?!
裴行儉安然穩(wěn)坐,悠閑的看著跋陀羅首羅不停變換的臉色,等著這人給出答案。
大堂內一片寂靜。
跋陀羅首羅仰起頭看著房梁,心中天人交戰(zhàn)。
他自然明白一旦答允了面前這位裴長史,他極有可能會被唐軍扶持成為下一任的林邑國王,若是拒絕,雖然不至于立即身首異處,當時唐軍破城之日,他的下場絕對無比凄慘。
只是就算自己成為林邑國王又有何用呢?不過是唐人的一個傀儡而已,隨時隨地都會被撤換掉……
良久,跋陀羅首羅才慘然一笑,搖了搖頭,嘆氣道:“大王對我倚為肱骨恩重如山,又是自幼長大的表兄弟,情如手足。雖然明知唐軍之兵鋒不可阻擋,但在下又如何忍心拋棄大王,獨自求生?所以,裴長史還是請回吧,城破之日,在下之項上人頭,盡管來取便是,但讓我背棄大王背負賣國之賣命,恕難從命。”
“哦?”
出乎預料的答案,卻讓裴行儉燃起興趣來。
之前還以為這人就是一個軟柿子,策反其人完全沒難度,現(xiàn)在看來,還是有一點挑戰(zhàn)性嘛……
裴行儉饒有興致的看著拒絕之后反而輕松下來的跋陀羅首羅,笑問道:“這僧伽補羅城內,可不僅僅是您一個人有利用價值,就算你拒絕合作,某完全可以在找出十個八個人頂替你的位置……大唐兵鋒所指,所有擋在前面的一切都將成為齏粉,你這樣的所謂忠誠,絲毫沒有任何價值?!?
跋陀羅首羅呵呵一笑,命人奉上香茶,熱情款待,絲毫沒有將裴行儉視為寇仇之覺悟。
他完全可以喊一嗓子,命府內家丁兵卒蜂擁而上將裴行儉剁成肉醬,可是那又如何?死了一個裴行儉,還有一個劉仁軌,死了一個劉仁軌,還有大唐無數(shù)的悍卒猛將……到那個時候,挾帶著雷霆之怒的唐人就不僅僅是顛覆林邑國的政權那么簡單了,僧伽補羅城的所有林邑人都將會成為唐人泄憤的對象,屠城勢不可免。
僅僅為了一時之快意,便將數(shù)萬國都百姓搭上去,跋陀羅首羅不會去做這樣的傻事……
招呼著裴行儉飲茶,跋陀羅首羅輕松道:“唐軍強悍,林邑國不可抵擋,此乃大勢,在下能力淺薄,不能逆天而行??杉幢闳绱?,亦不能以此作為作為借口,將賣國求榮視為理所當然。別人如何做,我管不著,但我可以管住我自己?!?
裴行儉還真對這人升起敬服之心……
雖然是不識時務,但是這股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zhí)著,難免讓人肅然起敬。
呷了一口茶,裴行儉斟酌著說道:“你是范鎮(zhèn)龍的表兄,稱呼先王一聲舅舅,也算是有著范氏王族的血統(tǒng),若是有你繼任,林邑國的政權可以平穩(wěn)過渡。范氏王族再無直系血脈,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都必然升起林邑國內各方勢力的反彈,皆是紛紛自立烽煙四起,你就不為林邑國的百姓想一想?”
跋陀羅首羅聞,渾身陡然一震,捧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瞪著眼睛看著裴行儉,如同見到了地獄之中的魔鬼,目中滿是恐懼,顫聲道:“你們這是要……將所有林邑人斬盡殺絕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