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環(huán)視一周,李二陛下指了指岑文本,說道:“景仁來說說吧,對此事有何看法?!?
景仁乃是岑文本的字。
身為中書令,岑文本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件事情當中明哲保身,肯定是要拿出一個態(tài)度的。
學院擴充之事說是聿明氏提起,但岑文本隱隱覺得其中必有房俊的手尾,由講武堂變成學院,房俊這個首倡者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房俊到底打著什么樣的主意,岑文本猜測不透,而長孫無忌等人顯然是想要分一杯羹,在學院當中植入世家門閥的勢力。
這兩幫狗咬狗一嘴毛,岑文本懶得去管。
至于自己的態(tài)度也很簡單,既然自己無欲無求,那么緊跟著皇帝的步伐就行了,此乃極其穩(wěn)妥之道,萬無一失。
故此,他稍作沉吟之后說道:“微臣傾向于贊成。眾所周知,天下儒學子弟皆以四書五經(jīng)經(jīng)史子集作為必修之功課,如此固然能夠秉承先賢之教誨、通曉微之大義,卻也難免不通實務(wù)。比如工部,修繕宮宇、營造溝渠、疏浚河道,諸如此類盡皆需要精通算學之人才,可儒學為主的主官們往往不善此道,不得不將事務(wù)下方之手底下的胥吏,然則胥吏油滑、彼此勾連,往往使得預算成倍提升,工程質(zhì)量反而因為偷工減料而嚴重下滑。又比如戶部,掌管一國之財政,每日里經(jīng)手的錢財、每個季度對財政的估算都需要與繁星一般的數(shù)字打交道,可是精擅財會的人才又有幾個?無不是一邊干一邊摸索,一個合格的戶部官員往往要經(jīng)過幾十年的錘煉方能主持工作,所以即便這些官員出現(xiàn)了些許的瀆職罪行,也要輕拿輕放,等閑不會將其按律治罪,因為再培養(yǎng)出來一個這樣的官員實在是太過麻煩……而若是當真能夠成批的培養(yǎng)出各類精通雜學的人才,便可大大的提升各級官府的辦事效率,微臣認為實乃謀國之策,功在千秋?!?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
分析細致,通情達理,岑文本的確乃是朝中精擅實務(wù)之干才。如同房玄齡一般,本身隨出身世家門閥,卻是是不群不黨、醉心實務(wù),尤其令皇帝滿意。
這等人才是帝國之基石、皇帝之臂膀,可以委以重任。
他抬眼瞅了瞅長孫無忌等人,溫道:“培養(yǎng)雜學人才,并非便是要扶持諸子百家,動搖儒家之正統(tǒng)。儒家之學冠絕天下,乃是為人處世之準則,立身之根本,誰也動搖不得。諸子百家早已被證明非是治國之良策,朕又如何能夠逆勢而為?況且千百年來飽受打擊,已然凋零落魄,絕非是朕想要扶持便能夠扶持得起來?!?
這個道理其實大家都懂。
歷朝歷代皆是獨尊儒術(shù),早已使得儒家學說遍及天下,受到天下人之信任敬仰,被認可為煌煌大道,不可逾越,乃是立身處世之根本、帝國穩(wěn)定之基石。而那些所謂的醫(yī)家、法家、陰陽家……畢竟失之偏頗,在某一方面固然能夠取得遠超儒家之成就,卻絕對不可能在正統(tǒng)之地位上與儒家有一爭之力。
儒學,早已成為天下正道,不容辯駁。
可若是此刻表態(tài)學院擴充可行,那么此事必然由房俊主導,以房俊與關(guān)隴集團的關(guān)系,必然狠狠的將關(guān)隴集團摒棄出局,關(guān)隴集團一絲半點的好處都撈不到,反而大大增添了房俊的勢力。
試想,若是整個學院的士子將來都成為房俊的學生,那是何等恐怖的一股力量?即便雜學出身之官員很難做到各個衙門的主官,但是這些人也必然將實務(wù)操持于手中,可說是掌握了實際權(quán)力的一群人!
等到房俊乘勢而起,現(xiàn)在便已經(jīng)被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世家門閥,還有什么力量與其抗爭?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即便心里萬分不情愿與皇帝對立,此刻也不得不說道:“陛下明鑒,道理固然如此,可是誰又能保證那些精擅雜學的士子們?nèi)蘸笥兴删椭畷r,不會將儒學視為絆腳石,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若是當真那般,則帝國危矣!”
房俊嘴角一挑,無聲冷笑。
他終于看明白了,屋內(nèi)這些大臣幾乎便是代表了天下儒家的核心,對于學院教授雜學一事,其實并不抵觸,或者說根本就不在意。這來源于他們本身對于儒學的信任,可是與此同時,卻有著利益在驅(qū)動著內(nèi)心,這般表態(tài)反對,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說到底,也就只是想要在學院當中分一杯羹,同時又能打壓自己……
房俊看明白了這些人的嘴臉,便頻頻向老爹示意。自己的資歷自然不能將整個學院都掌控起來,可是若有老爹出面,那就容易多了。以房玄齡的身份地位,若是想要當這個學院的祭酒,誰能反對得了?
可是看著自家老爹低眉垂眼老神在在,似乎此間討論之事壓根就跟他沒有半分關(guān)系,連一絲一毫的關(guān)注都懶得拿出來,房俊頓時氣得牙根癢癢……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