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88:孝城亂(二十八)二合一
沈棠是聞著食物香味醒來的。
睜開眼,頭頂遮著一片大葉子。
這是什么玩意兒?
沈棠愣了一瞬,抬手將其拂開。沒了葉子的阻擋,高懸頭頂的絢爛金光灑向她,晃得人睜不開眼。沈棠單臂撐地起身,后知后覺發(fā)現自己雙臂虛軟,肚子咕嚕咕嚕唱空城計。
這時頭頂傳來熟悉的男人聲音,隱約透著幾分喜悅和松快:“沈小郎君可算是醒了。”
翟樂笑著插科打諢:“我說得沒錯吧,煮一鍋香濃肉糜,沈兄餓得難受自然會醒。”
沈棠:“……”
聽到這稱呼,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半坐起身,問:“我們現在在哪兒?”
絡腮胡男人一聽差點兒炸了。
“兵爺什么的不敢當,義士喊我‘老楊’即可。我已經從翟先生口中聽說了義士的壯舉,欽佩得很,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合胃口也只能將就,他的廚藝就這個水準,想吃喜歡吃的,只能等褚曜那廝回來。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全身骨頭,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沒什么,就是可惜義兄的如花美眷?!?
斥候的情報宛若晴天霹靂。
“暫時還無?!逼砩七z憾地搖了搖頭,旋即又寬慰道,“不過褚無晦和共叔半步都是戰(zhàn)場老手,二人聯(lián)手,便是昨夜那個武膽武者也留不住人,沈小郎君不用擔心他們安危?!?
“還在孝城外?!?
沈棠怔然。
一想起那氣味,沈棠瞬間沒了大快朵頤的食欲,雙手捧著溫熱適中的肉粥不吭聲。
只是無人注意,他垂在膝上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緊握成拳頭,手背青筋繃起,指甲嵌入手心的軟肉,掐出顆顆血珠。
絡腮胡男人看傻了眼,腦袋放空。
兩個多時辰前,叛軍增兵兩萬!
楊都尉霍地起身,急得破聲。
本以為夜襲燒了叛軍后營輜重糧草能換取喘息時機,再不濟也能擠出幾天時間,趁機轉移孝城百姓。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冒出來兩萬增兵,這兩萬兵馬是從天而降的嗎???
主帳內其他將領露出古怪神情,老將軍氣得又抓起東西丟向絡腮胡男人:“你才畜牲!不孝不悌的東西,怎么跟你義弟說話?阿年一向自重自愛,他能看上你那些鶯鶯燕燕?”
敢動他的女人?
“義士終于醒了?!?
接過那碗肉粥,正要遞到嘴邊一飲而盡,腦中驀地浮現昨日叛軍營的場景,目之所及是混亂不堪的場景。被火焰包裹的牛羊在后營竄亂,叛軍士兵極力救火卻為此丟了性命。
叛軍營主帳換了主人。
沒一會兒,他就知道了。
他不明白葫蘆里賣什么藥。
只要勝利者還要臉,一般不會這么干。
沈棠驀地想起來什么。
剛醒來,她腦子還有些懵。
翟樂見大家都悶悶不樂,道:“也不要如此悲觀!興許、興許不會屠城?這般血腥殘暴的事情,也不是常發(fā)生……”
自己昨夜文氣耗盡,再加上作戰(zhàn)打出來的傷勢,疲累到了極點,剛到安全地方就睡死過去,一覺無夢至天亮。接應他們的人正是被她劫了稅銀的倒霉蛋――孝城駐軍楊都尉!
哦,還有翻舊賬。
一時間,悲戚凝重的氣氛籠罩眾人。
“原是如此,這是我顧慮不周。”
翟歡:“戰(zhàn)局瞬息萬變,倘若什么消息都盡在掌握,叛軍也不會形成如今的氣候。”
如今只能指望主將不是啥嗜血之徒。
他想上前將士兵踹開,結果先一步被左右兩旁的老東西心腹架住肩膀,登時動彈不得。
眼神帶著幾分哀求。
沈棠只得暫時按捺擔心。
青年:“義父?!?
沈棠忍下抽搐的嘴角。
不管是楊都尉的眼睛還是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寫著他已經做好舍棄這條命的準備了。
特別是沈棠問他孝城以及叛軍的情況、叛軍糧草輜重被燒會不會撤軍,楊都尉越發(fā)欣賞沈棠。
這時候,耳邊響起楊都尉的大嗓門。
“你笑什么?”
凄厲慘叫在火光搖曳中沖天而起,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脂肪燃燒后混雜的古怪氣味。
老將軍見兒子臉上滿是不忿之色,朝絡腮胡男人丟了一串佛珠:“你究竟聽懂了沒有?”
雖說在場的人,不是老將軍的私屬部曲、屬官,便是可信任的心腹,全是自己人,但自曝家丑也不是什么值得稱道的好事。
但是――
叛軍當下的陣容,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孝城守不住了。樂觀一些,明天破城;悲觀一些,下午破城,橫豎就這兩天了。
他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與此同時――
當年鄭喬攻下四寶郡就用了極其血腥的手段,現在輪到被他折磨多年的兩個狠人兄弟――唉,正常人跟神經病的腦回路存在代溝,前者極難預判后者會干出什么破廉恥的事情。
誰知被帶到一片空地。
半晌,他喃喃問父親:“為什么?”
外表來看,老將軍是個長相慈愛的中年男人。盡管年紀很大,但身材依舊魁梧,不見這個年紀老人該有的佝僂精瘦:“因為那是孝城賊子派出來的,潛伏在你身邊的密探?!?
這樣有能力、有氣節(jié)、為民不為利、年輕卻不驕傲、謙遜有禮的少年人,不多見了!
他疲累地揮揮手:“行,念在阿年求情的份上,不跟你這不孝子爭吵,帶下去!”
祈善轉身用粗糙木碗盛了一碗肉粥。
只是無人理會他。
他的愛妾被兩個小兵抓小雞一樣拖了過來,小妾哪里看過這個陣仗,嚇得花容失色,口中不斷向他呼救。絡腮胡男人又急又氣,叱罵:“放開她!你們是不要命了嗎?”
祈善問:“可是不合胃口?”
一行人正處于一處隱蔽山坳,三面皆是懸崖峭壁,唯一的出口還橫著一條溪流,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不遠處能看到忙碌的兵卒身影,這些兵卒的穿著打扮還非常眼熟……
楊都尉長了一張國字臉,絡腮胡,雙眉粗濃,黑眸威嚴,瞳仁偏靠上,瞧著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傲氣。一副外人看了就認為此人固執(zhí)兇悍的長相,此時卻硬生生擠出幾分和善。
略不自然地道:“這位兵爺好……”
楊都尉也有這方面擔心。他正欲開口,耳尖聽到一陣馬蹄聲在快速接近,原來是派出去的斥候趕回來了??吹匠夂驊K白的面色,他難得緩和臉色:“不急,慢慢說?!?
“餓了沒有?”
楊都尉比誰都清楚這兩萬兵馬的分量,心慌得手腳冰涼,喃喃:“此前一直沒動靜……”
什么叫那個野蠻子自重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