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雨絲:“謝謝?!?
澤井用余光看她,發(fā)現(xiàn)少女的唇角微微上揚(yáng)——那是他今晚,竟比澤井道服上的大了三倍,且紋路間刻著細(xì)小的“禁”字符文。
澤井將車停在玄關(guān)前,下車時(shí)順手按了按腰間的紋章。
門內(nèi)立刻傳來腳步聲,兩名身著道服的弟子鞠躬九十度:“歡迎睚眥先生駕臨山嵐流?!?
戴絲絲跟著下車時(shí),不慎踩進(jìn)水洼。
她彎腰擦拭裙擺,卻發(fā)現(xiàn)水洼里倒映的道場屋檐,竟如一張咧開的嘴,要將他們一行人吞噬。
夜鶯從身后拽起她,指甲險(xiǎn)些掐進(jìn)她手臂:“小徒弟,呆站著干嘛?沒看見先生已經(jīng)進(jìn)門了?”
雨幕中,溫羽凡的黑色風(fēng)衣消失在門內(nèi)。
戴絲絲望著他面具上的睚眥獠牙,忽然想起哥哥曾跟她說過:“睚眥者,龍生九子,嗜殺好斗,豺身龍首,每戰(zhàn)必血濺五步?!?
而此刻,他們正跟著這尊煞神,踏入一場不知是生門還是死門的局。
眾人隨澤井踏入會客室時(shí),暖黃的燈光將影子投在障子門上,恍如一幅流動的浮世繪。
屋內(nèi)彌漫著烤鯖魚的焦香與清酒的凜冽,幾張矮幾上擺著簡樸的餐食:油漬斑斑的天婦羅盛在竹篾盤中,烤鯖魚的魚眼還凝著琥珀色的油脂,下酒小菜是腌漬梅干與昆布,清酒壺在炭爐上滋滋冒著熱氣。
澤井躬身示意眾人落座,山嵐紋章在燈光下泛著墨色光澤:“道場粗陋,唯有山野風(fēng)味待客,還望先生海涵。”
“武者之宴,何須珍饈?”溫羽凡摘下面具放在矮幾上,睚眥獠牙在燈光中映出猙獰陰影。
戴絲絲盯著烤鯖魚咽了咽口水,卻在看見夜鶯嫌棄的表情時(shí)故意大聲道:“看起來好好吃!我要吃三條!”
“小丫頭片子胃口倒不小。”夜鶯用竹筷夾起梅干,“當(dāng)心魚刺卡喉嚨?!?
“要你管!”戴絲絲抓起竹筷,卻被溫羽凡敲了手背。
刺玫安靜地坐在角落。
澤井為眾人斟酒,清酒注入粗陶杯時(shí)蕩起細(xì)小的泡沫:“這是道場自釀的「山嵐清」,用甲斐駒岳的雪水釀制,還請先生品鑒?!?
溫羽凡舉杯輕嗅,忽然挑眉:“加了什么?味道有些特別?”
“先生好鼻子!”澤井眼中閃過驚喜,“每年初雪時(shí),師父會帶我們?nèi)ズ笊讲杉嗨舍?,泡在酒壇里七七四十九日——說是能「練骨醒神」。”
戴絲絲趁眾人說話時(shí)偷偷夾起天婦羅,卻在入口的瞬間皺起眉頭:“好淡……都沒放鹽吧?”
“武者飲食,忌咸忌辛?!睗删忉尩溃胞}分滯氣,辛辣亂神。我們平日只吃白水煮野菜,今天算是破例?!?
夜鶯輕笑,指尖摩挲著酒杯:“那我可要多謝澤井先生的‘破例’了?!?
溫羽凡注意到她話里的試探,卻只是將烤鯖魚推到戴絲絲面前:“多吃點(diǎn),省得一會兒喊餓?!?
少女立刻忘了抱怨,腮幫鼓得像倉鼠。
澤井給自己斟了第三杯酒,眼神忽然變得鄭重:“睚眥先生,關(guān)于黑田師兄的事……”
“不急?!睖赜鸱蔡执驍?,“先吃飯。吃飽了,才有氣力談?wù)隆膊庞袣饬?,?yīng)付接下來的麻煩?!?
他說最后一句時(shí),目光掃過障子門外的陰影。
那里的竹林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像極了有人踩著木屐走過的聲音。
戴絲絲忽然指著窗外驚呼:“看!有人影!”
眾人瞬間屏息。
刺玫的手按上刀柄,夜鶯則將戴絲絲拽到身后。
然而眨眼間,障子門外只有搖曳的竹影,以及遠(yuǎn)處廊下掛著的“除魔”繪馬牌。
“小孩子家家,別大驚小怪?!睖赜鸱步o自己斟酒。
清酒入喉,辛辣中帶著松針的清苦。
山嵐流的待客之道,看似簡樸,實(shí)則如白砂戰(zhàn)場般暗藏殺機(jī)——而他們此刻咽下的每一口食物,都可能是這場局中的一枚棋子。
澤井起身:“我去看看?!蹦_步聲消失在廊下時(shí),障子門外的竹影突然扭曲。
夜鶯忽然湊近溫羽凡耳邊,朱紅色唇彩蹭上他耳垂:“先生聞到了嗎?”
“嗯?”
“血腥味。”她輕笑,指尖劃過他小臂的刀疤,“比清酒里的松針味,濃多了?!?
戴絲絲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手中的烤鯖魚變得索然無味。
她望向窗外的竹林,卻只看見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臉——兔耳發(fā)箍不知何時(shí)又歪了,而她眼底的神色,竟與師父面具上的睚眥一樣,泛著警覺的光。
雨絲撲打在障子門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溫羽凡知道,當(dāng)清酒壺里的水燒干時(shí),這場“接風(fēng)宴”就要結(jié)束,而真正的“款待”,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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