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并非好說話之人,??實則手段狠辣,殺伐果決,彌舒從和他的交往中,??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早在草原上,太子救起彌舒,??告訴他說和公主的婚事已經(jīng)作罷,??問他可有異議。彌舒出于感激,也迫于威壓,說了沒有,??便徹底喪失了這門親事的主權(quán)。
彌舒看著姜曜攬住姜吟玉的肩膀,被刺得眼睛微疼,卻也笑道:“公主對彌舒有救命之恩,彌舒感激在心,??今日與公主交談,??將頸鏈送與公主,也是為了聊表心意。”
他又邁開一步,??靠近姜曜,面色溫和道:“殿下并非心胸狹隘之人,??相信不會怪罪?!?
姜曜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怎么會怪罪?二王子將北涼的鎮(zhèn)國之寶送上,??自然沒有不收的道理。不過二王子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藏著也沒什么意思,??不是嗎?”
彌舒神色微微凝住,??他有意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卻不想被姜曜如此直不諱地指出。
聰明人之間交談,??從不需要拐彎抹角。
或許從前他還覺得姜曜氣質(zhì)溫潤,??可如今他周身的氣場冷漠凜然,??若冰霜散開,但凡靠近者,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出一點錯事觸怒了他。
他越來越像一個冷漠無情的帝王。
怕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天下至尊。
彌舒心知沒必要因為此事和他對上,在姜曜面前作禮,“其實在草原上,彌舒就問過公主可有喜歡之人,當(dāng)時公主……”
他看姜吟玉聽到這話后面色微繃,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下去,他頓了頓道:“在路上時,我時??吹焦饕蝗?,悄悄將殿下送給她的耳,取下來望著出神,公主一直掛念殿下,只是苦于外面的流,不敢向殿下表露心意罷了?!?
微風(fēng)乍起,融融春風(fēng)吹起衣袍。太子輕笑,聲音柔和:“是嗎?!?
氣氛低落了下去。
話到這里,彌舒也找不出話再說下去,只道:“若是日后有機(jī)會,殿下可以帶公主時常來西北草原?!?
姜曜頷首:“二王子想要見公主,每年來長安覲見,帶上歲貢即可?!?
彌舒臉上笑容僵硬,嗯了一聲。
太子說完,帶著姜吟玉離開。彌舒瞧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高大的身影立在樹下,嘴角笑容漸漸落下。
姜曜和姜吟玉回到馬前,風(fēng)拂過草場,草葉如水波流動。
從回來后,姜曜就沒主動和姜吟玉說一句話,姜吟玉還沒遲鈍到那種地步,發(fā)現(xiàn)不出他的不對勁。
他并非情緒外露之人,但若是露出了不對勁的情緒,便是有意要讓她看出來。
姜吟玉輕聲問:“你生氣了嗎?”
姜曜輕笑,倒也不至于為她和彌舒說幾句話就生氣。
他道:“你和旁人相處時的樣子,比與我相處時自在許多。”
“上馬吧。”姜曜沒再說什么,踩著馬蹬,翻身上馬,朝姜吟玉伸出手。
姜吟玉一身雪青色的裙裾,在春光里蕩開層層褶皺。
她仰起頭,臉頰碎發(fā)微揚(yáng),怎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凝望他許久,終是未說什么,素手搭上指尖,被他順勢拉上馬,坐在他身前。
二人策馬朝東馳走去。
塞上風(fēng)景奇異,遠(yuǎn)山隱沒在曙光中,耳畔是呼嘯的長風(fēng)。姜吟玉被他一只手臂穩(wěn)固住身子,緊緊貼在他懷里。
這些日子來,他和她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姜吟玉早就熟悉了他的身子,像這樣親密的摟抱,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然而,他除了將她帶回來的那一夜,和她行過男女之事,之后再沒有更進(jìn)一步,他對此無甚興致,意興闌珊,對她做的最親密的事,也只是每一個深夜,雙手探入她手臂下,摟住她入睡。
他雖然事事順著她,也未整日將她囚禁在帳中,限制她的自由,可姜吟玉迫切地希望脫離他的掌控。
只要那鎖鏈在一日,她心神就一日無法安寧。
駿馬一路馳騁,終于在傍晚前,到達(dá)了鎮(zhèn)國大將軍的軍營。
大將軍韋衡,提前收到太子捎來的信,看到遠(yuǎn)方出現(xiàn)了一匹赤色的駿馬,握著韁繩,迎了上去。
韋衡注視著姜曜,流出和藹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的侄子下馬,以手做臺階,護(hù)著馬上少女落地。
姜曜走上前,喚了一聲“舅舅”。
韋衡扣住姜曜的肩膀,笑著寒暄了幾句,目光移向他身側(cè)人。
姜吟玉屈膝,行了一個禮,裙擺幅度正好,正要出口喚鎮(zhèn)國大將軍,被姜曜提醒了一句,“叫舅舅”。
“舅舅。”姜吟玉做完禮,頭上的步搖都未曾晃動一下。
鎮(zhèn)國大將
軍爽朗一笑:“公主請起。上一在花谷里,沒有和公主交談幾句,這會細(xì)看公主,才發(fā)現(xiàn)出落成這,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姜曜挑眉,隨他目光看去。
姜吟玉一身綠色騎裙,腳踩小靴,發(fā)墜小巧明珠,輕輕晃動,格外的舒適,她身量在女子中本就算高挑,今日這般打扮,更顯明媚清麗,兼有颯練之感。
姜曜也微笑道:“確實是大姑娘了?!?
姜吟玉被大將軍用長輩語氣調(diào)侃就算了,姜曜也用這語氣說她,她一時不知怎么回應(yīng),只又欠身朝大將軍作禮,聲音輕婉:“舅舅戍守邊疆,為大昭殫精竭慮,柔貞此前從皇兄口中,就聽過舅舅許多英勇事跡?!?
大將軍笑道:“公主謬贊?!?
姜曜聞,多看了她幾眼,姜吟玉裝作沒有察覺,依舊淺笑。
之后,這舅侄二人到一旁說話,大將軍夫人出來,熱情迎接姜吟玉。
后山草坡上,太子與大將軍交談。此時天光尚且明亮,晴朗陽光照得草原清透,如一汪碧泉。
鎮(zhèn)國大將軍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見,眺望遠(yuǎn)方,聲音漸漸低沉:“外面有關(guān)你和十四公主的傳,舅舅都聽說了?!?
姜曜語氣淡淡,“舅舅教我兵書,教我兵馬,教我處事,于我而,已算半個父親,今日帶她來見你,便算是見見長輩?!?
老將軍冷哼一聲,沙啞的聲音如塞外砂礫,“方才公主在場,我未下你的面子,但你要她在一起,舅舅不會同意。她是和親公主,你是未來儲君,你和她有什么未來?”
這舅侄二人熟稔,交談之間,只用“你我”自稱。
姜曜道:“等回長安,我便上書求娶她。她不嫁我,還能嫁誰。”
大將軍已經(jīng)知曉姜吟玉的身世,道:“天底下有得是好男兒?!?
姜曜道:“她嫁誰我都會將她奪回來,她夫君沒能力護(hù)住她。哪怕她嫁了人,最后也會與我通奸。”
道道金光從云層中漫射出,映照在姜曜臉上,他說得滿不在乎,卻又極其篤定。
鎮(zhèn)國大將軍聽到這話,眉頭緊鎖,深深看了他幾眼,極其詫異,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姜曜注視著山下,草坡上長滿了雛菊,遠(yuǎn)處兩道女子的身影,正相攜走下草坡,正是姜吟玉與大將軍夫人。她被將軍夫人帶著,采摘山花。
少女手臂挎著籃子,里面盛滿了橘黃色花草,她轉(zhuǎn)過頭,延頸秀項,朝山坡上望來,像在尋誰的身影,等她的目光被姜曜捕捉到,她目光一頓,趕緊低下頭,又裝模作樣摘起花草來。
姜曜瞇了瞇眼,確信自己并未看錯。
大將軍也看到了這一幕,微微嘆了口氣,道:“曜兒,你一向行事周全,深思熟慮,也知道這事可能帶來的后果,你是不懼外界,愿意承擔(dān)一切,可公主呢,她才多大,十七歲,比你小了足足五六歲,她愿意嗎?”
大將軍雖是武將,卻心思極其細(xì)膩。一慣會察觀色,洞若觀火,從剛才起,他就一直在觀察著姜吟玉的神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