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盞的咳疾還是沒能治愈,時(shí)不時(shí)就要咳上幾聲。
祁讓說:“她給你買了一件上好的白狐皮,可惜朕回來晚了?!?
“是嗎?”徐清盞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三月還有桃花雪呢,興許還能用得上?!?
祁讓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沉香珠串,心說還好這個(gè)不分季節(jié)皆可佩戴。
出了密道,二更的梆子剛好敲響。
御花園里一片寂靜,只有早春的連翹和玉蘭在黑夜里散發(fā)著幽香。
孫良就守在假山旁,見到祁讓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皇上”,余下的千萬語都堵在嗓子眼。
祁讓低頭看他,亦是感慨萬千,彎腰伸出雙手去扶他:“起來吧,有什么話回頭再說。”
孫良受寵若驚,忙道“奴才不敢當(dāng)”,自己爬了起來,和徐清盞一起陪著他往永壽宮而去。
永壽宮提前得了信兒,宮門沒有落鎖,徐清盞將門輕輕推開半扇,請祁讓進(jìn)去。
祁讓跨過門檻,第一時(shí)間看向東配殿。
那是晚余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現(xiàn)在住著被封了嬪位的李美人。
晚余說,烏蘭雅同她合得來,讓她住在這里和烏蘭雅做伴。
祁讓的腳步略微停駐了一下,就向著正殿方向而去。
正殿的廊廡下,胡盡忠正翹首以盼,見祁讓過來,激動地迎上去,撲跪在地,壓著嗓子哽咽道:“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祁讓看到他,往日種種從眼前掠過,心中五味雜陳。
“起來吧,這些時(shí)日,也辛苦你了?!?
“謝萬歲爺?!焙M忠抹著眼淚爬起來,“奴才不辛苦,奴才就是想斗膽問一句,皇后娘娘和梨月公主可安好?”
祁讓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幽幽道:“她們都好,但你要記住,從此以后,宮里宮外,再無皇后娘娘和梨月公主。”
胡盡忠頓時(shí)淚如雨下,蝦著腰應(yīng)了聲是,退到一旁,對他伸手作請。
正殿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鞒鲂『⒆舆捱扪窖降穆曇?,和女子的柔聲低語。
徐清盞推開門,輕車熟路地引著祁讓往寢殿去。
在過去的四個(gè)月里,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來過多少次。
除了處理朝政,他的大半時(shí)間都用來陪伴佑安,只有在佑安身邊,他的心才是踏實(shí)的。
祁讓在寢殿門口停住腳,先前明明迫不及待,此時(shí)卻莫名有些情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gè)一出生就被自己丟下的幼子。
“皇上?”一道不確定的聲音響起,烏蘭雅穿著居家的常服出現(xiàn)在他面前,待確定是他之后,屈膝就要下跪。
“免禮?!逼钭屘摲鲆话眩瑢λ懒寺暋靶量唷?,舉步往床前走去。
鋪著柔軟錦被的床上,一個(gè)軟乎乎的小團(tuán)子,正在上面不知疲倦地翻來翻去,把自己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
祁讓站在床前,幾乎要忍不住落淚。
烏蘭雅跟過來說:“三皇子前幾日學(xué)會了翻身,正在興頭上,白天穿得太厚翻不動,晚上脫了衣服就在床上翻來翻去,要玩到很晚才肯睡。”
“是嗎?”祁讓彎腰去看孩子,“一直這樣不累嗎?”
孩子正玩得高興,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突然聽到一個(gè)陌生低沉的聲音,便猛地停下動作,警惕地看向這個(gè)不速之客。
祁讓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心尖一陣輕顫。
這雙眼睛,像極了晚余的眼睛,純凈,透亮,如秋天的湖水一般澄澈寧靜,兩排濃密卷翹的長睫,如同棲息在水畔的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
父子二人對視了幾息之后,孩子的注意力被祁讓身上明黃的龍袍和頭上金燦燦的金冠吸引,他踢騰著小腿,小手揮舞著去抓祁讓胸前的五爪金龍。
祁讓的心頓時(shí)軟成一團(tuán),伸手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佑安,是父皇,父皇回來了?!彼押⒆痈吒吲e起,臉埋在孩子軟乎乎的胸前,淚水奪眶而出。
下一刻,頭皮一疼,佑安抓住了他束發(fā)的金冠,正用力想要把金冠扯下來。
徐清盞,烏蘭雅,以及隨后跟進(jìn)來的胡盡忠都嚇了一跳,胡盡忠忙上前阻止,嘴里念叨著:“小祖宗,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祁讓擺手示意他退開,自己把金冠摘下來,放在了佑安手里。
“拿著吧,你要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父皇就把這天下都給你。”
到那時(shí)……
到那時(shí),父皇也就自由了,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走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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