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聞淡淡道:“楊兄過譽!”
“過譽?”楊廷麟搖頭,“張會元第一場的卷子可是貼在貢院前,‘今之議邊事者,或曰占星候氣,或曰據(jù)隘屯戍,而獨于拊循士卒、輯睦黎元之計闕焉不講,此豈知本者乎’,張兄這份膽識,廷鑒自愧不如?!?
站在楊廷鑒身旁的一個考生“唰”得展開折扇,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楊兄何必苛責?如今科舉,求的不就是直敢諫么?”
他扇尖輕點張煌的方向,“我倒覺得,張兄這份膽識,正合圣心!”
楊廷鑒臉色一沉,說話的是陳名夏,是南直隸溧陽才子,家世清貴,似乎還是今年熱門的狀元人選。
他此刻出相幫,未必是真心,不過是想壓自己一頭罷了!
“陳兄慎!”同陳名夏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考生,同樣出自溧陽,他年近三十,面容儒雅,在幾人中最是沉穩(wěn),當初江南考生鬧事,也是他勸阻他們不要生事,最終躲過一劫。
此刻他眉頭微蹙,目光在張煌身上一掃而過,“張兄高才,但鋒芒太露未必是福,談及邊事太過敏感,稍有不慎引禍上身...”
話音未落,張煌忽然抬頭,目光如刀,“這位兄臺以為,諱疾忌醫(yī),就能天下太平?”
“此乃溧陽宋之繩,張會元也太過高傲了吧!”陳名夏當即收了扇子,臉上也不見了笑意。
“在下倒是以為,張會元這話說得好!”一聲清朗的笑聲插了進來,眾人回頭,卻見一人大步走近,正是蘇州侯家的侯玄p。
他也三十左右的年紀,通身儒雅,笑著站到張煌身側(cè)。
“張兄第一場的試卷,在下也看了,‘有司刻剝’四個字,罵得痛快!”
張煌記得,這是他寫邊事時猶豫良久寫進去的話,便是提醒朝廷“人和”要警惕朝廷奸臣。
侯玄p故意提高聲音,“那些只會寫‘堯舜仁政’的酸子,怕是連河南饑民吃觀音土都不知道!”
楊廷鑒臉色鐵青,陳名夏似笑非笑,“侯兄,小心禍從口出!”
侯玄p滿不在乎一擺手,“怕什么?難不成讀了圣賢書,反倒不敢說人話了?”
夜風驟起,吹得諸人衣袍獵獵。
侯玄p這話,說得比這夜風還冷,楊廷鑒幾人面上再也維持不住,拳頭也都捏緊了。
圍觀的諸位考生看著他們,心想不知在宮門口鬧事,會不會取消了他們傳臚大典的資格。
張煌自始至終沒有多余的表情,此刻卻是上前開口道:“過兩日傳臚,諸兄不妨留著力氣,聽鴻臚寺唱名!”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侯玄p也哈哈大笑幾聲,而后大步朝前追去,“張兄等等我,我請你喝酒,不談考試,就喝酒!”
看著二人身影隱入暮色之中,楊廷鑒袖中拳頭捏得發(fā)白。
他本是武進最有名的才子,今年狀元不二人選,可會試便被張煌搶了風頭。
不過他說得對,最后的結(jié)果還沒出來呢,到底誰是狀元,且在等等。
陳名夏瞄了一眼楊廷鑒轉(zhuǎn)身離開,宋之繩拱了拱手快步跟上,“你插上一腳作甚?楊廷鑒心高氣傲,張煌卻也是個過剛易折的性子,只怕啊...”
“對,只怕今后難容于朝廷!”陳名夏笑著點頭。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