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們這是哪兒來的自信呢?”
窗外有棵香樟樹,香樟這種樹長得快,且冬日也不會落葉,最適合藏人了。
眼下,香樟樹茂盛的枝葉間便藏著兩個穿著黑衣的身形,他們看著吳永年提著燈籠離開院子后,才伸了個懶腰,靠在粗壯的枝干上,臉上滿是哂笑。
“或許是咱們錦衣衛(wèi)當真沒落了吧!”
這兩個,正是高文采派來的錦衣衛(wèi),俱是千戶,算是看得起這些富商了。
“說來也奇怪,”其中個子稍高一些的千戶道:“陛下登基之初,對咱們錦衣衛(wèi)可是厭惡得很,收了指揮使不少權(quán)柄,連撥銀都少了一半多,怎么這兩年又重新看重起來了?”
“誰知道呢,”另外一個看樣子不是很想說話的樣子,靠在樹干上閉上了眼睛,“或許太祖又給陛下托夢了吧!”
高個子瞧他這模樣,撇了撇嘴,“你在這兒盯著,我去了!”
“小心行事!”
“還用你提醒!”
高個子悄無聲息得從樹上飛身上了屋檐,借著夜色離開了別院,身手矯捷得好如豹子一般。
樹上的錦衣衛(wèi)雖閉上了眼睛,可卻沒有睡著,他出來執(zhí)行公務(wù),哪里會睡。
一雙耳朵聽著這院中的聲音,夜深人靜,那些異常的動靜別想漏過。
翌日清晨,在蘇州的高文采便在客舍收到了信鴿送來的消息,展開看了一眼之后,唇邊揚起一抹嘲諷,繼而取了紙筆回信。
看著白鴿展翅而去,高文采也換了身衣裳,準備出門去。
由于朝廷來公文,他還不知得在江南留多少日子,不過眼下看來,江南這些富商也好、國子監(jiān)的學政也罷,還是復社中的文人,同左右吏政都脫不了關(guān)系。
看來啊,說不準得開了春才能回京了!
高文采沒有在南京,南京的事差不多都已了了,根據(jù)各方的消息,徽州、杭州、蘇州這幾地暗潮涌動,他便先來了蘇州。
高文采沒有穿錦衣衛(wèi)的飛魚服,他穿了身常服,披了件灰鼠斗篷便準備出門,可剛跨出門檻卻又退了回來,將身上絲綢的衣裳脫了,在箱籠中翻找了半日找到一件半新不舊的棉直裰來。
穿上后對著鏡子照了照,高文才“嘖”了一聲,繼而拿剪刀在袖口上小心剪了一口子,棉絮從里面透出,這才笑著滿意出門去。
今日在虎丘有文會,他打算扮作落魄的文人,也去見識見識江南這幫不知民間疾苦的文人,成日間吃飽了高談些什么闊論來!
高文采混在入山的舉子中,天冷得邪性,連虎丘山門的石獅子都似凍僵了,青面獠牙上凝著一層白霜,高文采縮著脖子,此刻非常想念暖和的襖子和灰鼠斗篷。
高文采前頭的幾個書生同他一般,也縮著脖子,腰間玉佩叮當亂響,細看竟然還是蘇州制造局的玉墜子。
上山之后,石坪上燃了二十余盆碳火,高文采心中“嘖”了一聲,聽聞陛下自個兒都減了碳火,這兒倒好,有閑情逸致在戶外辦什么文會,有本事別燃碳火,硬熬著呀!
不過就算燃了這二十余盆,也暖不了三丈外,此刻已有文人圍著火盆論詩,火星子濺到誰的衣擺上,便惹來一陣笑罵。
高文采沒有朝前湊去,他蹲在劍池邊的暗影里,裝作一臉艷羨的模樣,好騙過瞇眼打量生面孔的管事。
“往年不都春秋之際辦文會,怎的今年冬日還辦上了?”兩人從高文采身前走過,小聲議論。
高文采站起身來,裝作新奇的模樣緩步跟了上去,就聽另外一人道:“你不知道?北邊錦衣衛(wèi)將周延儒、馬士英幾個都抓走了,從他們府里搜出不少東西,受牽連幾個富商也都進了詔獄...”
“當真?”書生面露訝異,“既然如此,張先生便該避風頭才是,怎么還辦文會呢?”
“不知張先生怎么想的,不過你沒發(fā)現(xiàn),今日這文會不少人都沒來,都怕著呢!”
高文采停下腳步,他這兩人說的“張先生”,怕就是張溥,既然他組了這次文會,人呢?
也沒見著??!
高文采轉(zhuǎn)過一座假山,環(huán)顧一圈,從這角度看去,山上有不少樓閣,張溥若不在石坪上,說不準在哪間屋子里。
“嗤,雕蟲小技!”高文采隱了身形,好在多數(shù)文人在石坪或者生公講臺處,后頭除了來往仆從,沒有什么人。
很快,高文采在虎丘塔西南側(cè)的仰蘇樓聽到了交談聲。
“既然出了事,錢別再拿了,房稿也暫停,還有汲古閣,將那些書冊都收起來,不-”張溥說完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說辭,“錦衣衛(wèi)都是狗鼻子,都燒了,永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