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維收到信只比朝廷的旨意晚一些,彼時,他正同吏部文選司主事侯峒曾說話,說的還是南直隸那樁京債案子。
徽州這案子鬧得挺大,事發(fā)后,張國維也命人去蘇州府、杭州府等京債發(fā)行比較多的州府敲了警鐘,好在這幾州的知州多是事必躬親之人,每隔幾日便要親自過問,免得出了什么問題。
早先的確發(fā)現(xiàn)了違規(guī)的案子,在他們嚴令之下,底下的人就算要耍些手段,也不敢過分張揚,大多還是守著規(guī)矩的。
侯峒曾去了歙縣幫了幾日,直到今兒一早才下了船,入城之后直奔府衙,同張國維說了徽州調(diào)查的結(jié)果。
張國維聞徽州那幾個知縣及其典吏、主簿等竟然有如此大的膽子,偽造賬目、房契、地契等將京債放出去,就為了收好處,另外,也是為了政績好看。
可紙包不住火,他們怎么就沒想到,終有一日這件事會捅破了天呢?
“當時那人是來過南京,說要狀告徽州府歙縣縣令,下官命人去歙縣查了,可回來的人說沒問題,小官也就沒在意?!焙钺荚鴩@了一聲,“是下官沒有上心,此事,下官也有罪責?!?
張國維朝他擺了擺手,“陛下沒有追究南京的責任,也是怕追究起來牽涉過大,今后你得警醒著些,你侄兒今年科考,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著呢!”
“下官知道,往后再也不敢了!”侯峒曾垂首道。
張國維便是在這個時候收到了朝廷的文書和來信,他沒有揮退侯峒曾,直接打開了看。
“你看,陛下這就已經(jīng)有了人選了!”朝廷旨意安排史可法、夏允彝等人去徽州赴任,也是擔心徽州沒人治理,于民生有礙。
“你去處理下,得趕緊通知他們?!睆垏S將文書遞給侯峒曾,吏部的事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是,下官這便去!”侯峒曾剛準備離開,卻又聽張國維開口叫住他,停了腳步問道:“張尚書還有何事?”
此刻,只見張國維眉頭緊蹙,額頭的川字紋深得可以夾死只蒼蠅,又見他手中拿的不是朝廷文書,而是私人書信,不免好奇。
是京師發(fā)生了什么事?
如今也很少見張尚書如此犯愁了!
張國維放下書信后朝侯峒曾問道:“你可有記得,夏允彝同史可法是何時提的丁憂?”
“夏知縣下官倒是記得,他當初政績很是亮眼,且在長樂縣也待了五年,期滿后總該換個地方,或者升一升了,不過后來因為丁憂...丁憂期應當也是滿了的,此前下官還同人說過,怎么期滿了也不見他提交文書...”
侯峒曾皺著眉頭想了想,“至于史御史,不歸南直隸管?!?
“那就不管史可法,單說夏允彝,當真沒有收到過他的文書?”張國維著急問道:“還是提交了或許忘了?”
“這如何能夠?”侯峒曾立即搖頭,“若彝仲(夏允彝的字)提交過文書,下官定然記得,的確沒有看到過!”
侯家同夏家是至交,又是姻親,夏家的女兒夏淑吉可是嫁給了自己侄兒侯玄洵,雖然侄兒因病早逝,但夏淑吉始終在侯家侍奉老人,對亡夫很是懷念。
夏允彝丁憂是回了松江華亭縣的,在其母墓旁結(jié)了個草廬,也不同人來往,這兩件雖甚少見面,但交情還在。
“你也沒收到過他的書信?”張國維問道。
“沒...”說到這兒,侯峒曾也覺奇怪,若是他遞交了文書沒有回應,怎么都應該寫信來問自己,可自己同樣沒有收到他的書信,本來還想著空了問一聲,時間久了瑣事又多,倒也忘了。
張國維點了點頭,有了侯峒曾這話,鄭三俊就不會有事,可從鄭三俊的信中,卻能知道夏允彝應當是提交的,但不知為何南京這邊卻是沒有收到。
“你回戶房之后不要聲張,先在檔案庫中找一找,探探其他人的口風?!?
對于夏允彝,他們也只要對個說辭,說“吏部已經(jīng)知曉”、或者說“沒有空缺,還得再等”,他們也不會去問個明白,像他這種人,一是不會要去麻煩人,尤其是在吏部當差的侯峒曾,免得被人知曉后說個攀附。
二來,他心思也直,若是府衙這邊的人傳話給他,他定然是一百個相信的。
而張國維覺得這件事還是下面人的問題,如果有人故意瞞下了這份文書,只要朝廷不刻意提起,也不會有人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