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放被這迎面砸來的質(zhì)問和隱含的羞辱逼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額頭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劉世廷沒等他喘息,話語化作沉重的鉛塊,一句接一句砸下:“現(xiàn)在風聲正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
他目光掃過緊閉的門窗,如同能透視外面無數(shù)的窺視,“你這邊一動手,”他模擬著手勢,猛地做出一個“抓握”然后“丟棄”的狠厲動作,“銷毀!轉(zhuǎn)移!”
“動作太大,痕跡太重!”
“你當上面那些人都是瞎子嗎?你當紀委是干什么的?你當江昭寧手里那柄‘刀’是吃素的嗎?!”
每一句質(zhì)問都如重錘!
吳天放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
“那不是自我暴露是什么?!”劉世廷身體猛地前傾,幾乎隔著寬大的辦公桌將壓迫感塞滿吳天放的每一寸空間。
他聲音陡然壓低,卻更加咄咄逼人,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吳天放的腦海,“急著去抹屁股,結(jié)果抹了一手黃泥巴還給所有人看?”
“老吳,這不叫聰明,這叫自殺!”
“蠢驢撞墻都比這個動靜??!”
吳天放驚駭?shù)氐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捏緊了拳頭,指甲竟硬生生在左手掌心掐破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劇烈的恐懼和后怕感如山崩般襲來。
剛才那種恨不得立刻沖出去、焚毀一切證據(jù)的沖動,此刻回想起來,竟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危險!
簡直就是伸著脖子往鍘刀上送!
劉世廷的一席話,像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破了他所有僥幸的幻象,讓他看清了暗夜里布滿的、由自己驚慌腳步可能引發(fā)的致命絆索!
劉世廷捕捉到了吳天放眼中那極致的恐懼和醒悟的震顫。
他緩緩收回了逼人的氣勢,站直身體,像一尊重新歸位的、掌控局勢的神像。
他不再看吳天放,而是再次踱起步來,步履沉穩(wěn)、均勻,每一步都帶著一種磐石般的韻律。
他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更沉、更濃的夜,那無邊的黑暗似乎就是他思維延伸的疆域。
“要從容地辦!”
他的聲音恢復了穩(wěn)定,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磁性,如同風暴中心那道詭異的平靜回廊。
“像平常一樣,”他轉(zhuǎn)過身,目光深邃如古井幽潭,重回到吳天放身上,“分批次,小額度。通過各種隱蔽的、安全的、平時用慣的渠道。”
他詳細勾勒著行動的藍圖,每一個詞都充滿精確的操作指引,“慢慢地,穩(wěn)妥地。如春風拂柳,不著痕跡。似涓涓細流,匯入大海,不驚波瀾?!?
他用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意象——“春風拂柳”的柔軟無害,和“匯入大海”的最終龐大目標,精準地形容了這種化整為零、潤物無聲的危險操作。
吳天放努力捕捉著每一個字,試圖將這份“從容”刻進自己的骨髓里。
“不要集中!不要趕工!”劉世廷的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清冷的回響,警告的分量卻更重,“集中等于聚光,趕工必然粗糙,留下馬腳!”
“記住,痕跡越少,距離毀滅就越遠一步。痕跡一旦落下,就像釘子,拔出來窟窿更顯眼!”
“要像春雨潤物,潤進去,找不著!”
他強調(diào)著“春雨潤物”,這浪漫的詞匯在當下語境中,只透著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一種將罪惡消解于無形、使之融入腐敗土壤的冷酷技藝。
劉世廷踱回吳天放面前,僅一步之遙,停下腳步。
他的身影投下的陰影,足以將吳天放完全籠罩其中。
他不再提高聲音,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重重砸向?qū)Ψ降男姆溃骸皶r間窗口,在我們這邊!怕什么?!”
這句反問充滿了強橫的自信。
“王海峰?”劉世廷嘴角牽起一絲冰冷的諷刺,“他也要權(quán)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