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不再多說一個字,目光平靜地移開,聲音恢復(fù)了他一貫的沉穩(wěn)節(jié)奏,仿佛剛剛那場靈魂深處的交鋒不過是尋常的工作安排:“你去忙吧?!?
語調(diào)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結(jié)束意味?!坝星闆r——”
他略作停頓,指尖在虛空中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隨時直接向我匯報。”
“是!”王海峰應(yīng)聲如錘,身體繃得更直。
他沒有多余的客套,更不敢有絲毫遲疑。
他轉(zhuǎn)過身,腳下的皮鞋發(fā)出沉悶而穩(wěn)定的踏踏聲。
門扉閉合的余音在門軸間低吟回旋,久久不散。
辦公室里重新恢復(fù)了一片凝固的沉寂。
深秋的風(fēng),帶著一種刀鋒般的銳利,吹過東山縣政府大院。
縣長劉世廷背對著寬大的辦公桌,佇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曾經(jīng)遮天蔽日的梧桐樹,此刻正以一種近乎凋零的壯烈姿態(tài),將枯黃的葉片紛紛揚揚地拋灑下來。
落葉如雨,無聲無息地覆蓋了大院的水泥地面,鋪陳出厚厚一層頹敗的金黃,踩上去沙沙作響,帶著一種被遺忘的蕭索。
平日里這個時間,清潔工老張那佝僂卻勤快的身影早已揮動著大掃帚,將落葉聚攏成堆,聲音是清晨獨有的安定劑。
但此刻,視野所及,唯有落葉堆積,無人問津。
這份反常的沉寂,像一根冰冷的刺,扎進劉世廷本就煩亂的心中。
連最卑微的老張都嗅到了肅殺之氣,躲藏起來,不敢觸碰這片可能附著厄運的金黃領(lǐng)地。
這比任何語都更能說明問題的嚴(yán)重——東山縣這座龐大的權(quán)力機器,人心已如驚弓之鳥。
“人心惶惶啊……”一聲低沉的嘆息,幾乎微不可聞,從他的喉間逸出。
他左手無意識地抬起,彎曲的指關(guān)節(jié)一下、又一下地輕叩著冰冷的木質(zhì)窗框,單調(diào)的“篤…篤…”
聲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敲擊似乎都在丈量著他內(nèi)心不斷擴大的不安深淵。
思緒不受控制地被拉回昨日那噩夢般的場景。
陳鈺列席縣政府常務(wù)會議,在開到半途時,會議室沉重的木門被無聲推開。
三名身著深色西裝、神情漠然得如同石刻的紀(jì)委干部悄然步入。
為首那位,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了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尾段的陳鈺,沒有任何前兆,也無需客套語。
徑直走到他面前,聲音不高,卻足以讓死寂的會議室里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陳鈺同志,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diào)查。”
那一刻,陳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氣,只剩下一層死灰般的慘白,真正如同捏在紀(jì)委手中即將被粉碎的一張廢紙。
他試圖站起來,但雙腿明顯脫力,踉蹌了一下。
在死寂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空間里,陳鈺被兩人半“攙”半“架”著帶離座位時,目光絕望地掃過全場,最終死死定格在主持席上的劉世廷臉上。
那雙眼睛里,是溺水者看到岸上旁觀者般的驚恐、哀求,還有一種被徹底拋棄的巨大怨懟。
劉世廷的心臟在那瞬間狠狠一絞,然而多年的宦海沉浮早已將他的表情鍛造成一副鋼鐵面具。
他只是極其輕微地、仿佛被一絲風(fēng)牽動似的,側(cè)了側(cè)臉,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冷漠飄落的梧桐葉,完全避開了那道剜心刺骨的視線。
他“看”到了陳鈺被帶走,但“裝作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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