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廷的喉嚨似乎被無形的網(wǎng)勒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摩擦般的嘶啞。

先前李茂林的轟然倒塌像一記沉重的悶棍，砸得他心膽俱裂。

他必須奪回話語權(quán)，哪怕只是攪渾這潭水！

“咳咳?！币宦暱桃鈮褐茀s仍顯突兀的輕咳從他喉間擠出，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擊穿了會議室內(nèi)因李茂林癱軟和江昭寧雷霆出手而彌漫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驚疑的、探究的、警惕的、幸災(zāi)樂禍的，齊刷刷聚焦在他臉上。

那目光帶著沉重的壓力，如同實(shí)質(zhì)般壓在他的肩上。

劉世廷緩緩抬起頭，那張瘦削的臉龐用力繃緊，努力壓下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他嘴角甚至艱難地扯出一絲極其勉強(qiáng)的、近乎凝固的微笑。

目光不再刻意回避江昭寧，而是帶著一種沉重的、仿佛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不得不開口的無奈，緩緩掃視全場。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刻意放緩、力求顯得平和穩(wěn)重：“同志們，”他的開場詞用了最平和的稱呼，“對于江書記剛才的‘澄清’，還有李茂林同志…咳…的問題。”

“我們暫時不在這里爭論具體細(xì)節(jié)，是非曲直自有組織調(diào)查定論?！?

他巧妙地避開正面交鋒，將李茂林定性為“問題”，把自己巧妙地摘出來一部分。

“今天這個民主生活會的主題，是讓大家暢所欲，反思問題，謀劃發(fā)展。”

“既然是反思，我也有些想法，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他略微停頓，給了所有人一個調(diào)整情緒和接受信息的緩沖期。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連李茂林那粗重的、瀕死般的喘息似乎都暫時被壓了下去。

所有人都明白，方才王、李的攻擊只是前菜。

眼前這位盤踞東山多年的縣長，才是今日角力場的真正主角。

他要開口了，絕不是為了說一句“我支持江書記”。

“首先，我必須說，”劉世廷的目光最終坦然地落在了江昭寧臉上，“江昭寧同志來到我們東山以后，他的工作熱情，那種風(fēng)風(fēng)火火想改變一切的勁頭，是值得大家肯定和學(xué)習(xí)的！”

“誰不想東山變得更好？”

“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志，心底都有這份赤誠?！?

他先揚(yáng)后抑，將表揚(yáng)鋪墊得十分到位，顯出一種“理中客”的包容姿態(tài)。

然而，接下來的“但是”才是真正的匕首。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種深深的、似乎是基于組織原則而不得不提出的憂慮，“我們在充分肯定熱情的同時，是不是也要靜下心來，好好審視一下江昭寧同志工作的方式方法？”

“有些問題，我覺得，確實(shí)值得商榷！”

他用了“商榷”這個中性詞，卻比任何激烈的指責(zé)更具暗示性。

他微微坐直身體，雙手十指交叉輕扣在桌面上，擺出標(biāo)準(zhǔn)的論理姿態(tài)：“我們黨創(chuàng)立并始終堅持的根本組織原則是什么？是民主集中制！”

“強(qiáng)調(diào)的是集體領(lǐng)導(dǎo)！”

“這是防止個人專斷、避免決策失誤、凝聚集體智慧的定海神針！”他聲音沉穩(wěn)，每一個字都點(diǎn)在了黨的理論基石上，顯示出極高的理論包裝能力。

“一個班子，特別是作為‘班長’的一把手，”他目光如電，直射江昭寧，“尤其要帶頭尊重這一原則，營造暢所欲的民主氛圍?！?

“如果一把手過于強(qiáng)勢，聽不得一點(diǎn)不同聲音，遇到點(diǎn)分歧就要拍桌子、要免人，甚至……”

“像王振邦同志剛才痛心指出的那樣，搞‘一堂’……”

他適時地引用了王振邦，將之前的混亂局面也納入了自己的邏輯鏈條，“同志們想想，長此以往，會造成什么后果？”

劉世廷稍作停頓，會議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連汪杰的眉頭都更加深鎖地擰緊。

劉世廷的話，句句扣著黨章黨規(guī)，字字打著“為了組織”的大旗，遠(yuǎn)比王振邦的講話和李茂林的爆料更具政治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