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按下接聽鍵,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仿佛那冰冷的塑料外殼能傳遞某種支撐的力量。
喉結(jié)上下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如常,甚至刻意帶上了一絲幾乎算是熱絡(luò)的試探:“江書記?”
他頓了頓,仿佛在確認(rèn)線路是否暢通,也像是在給自己爭取一瞬的喘息,“您親自打電話來……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指示嗎?”
聲音透過話筒傳出去。
連他自己都聽出了那層刻意維持的平靜之下,難以完全掩飾的緊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
電話那頭,短暫的靜默如同冰冷的潮水漫延過來,無聲地沖刷著谷莊的耳膜。
這短暫的空白,比任何語都更具壓迫感。
幾秒鐘后,江昭寧的聲音終于透過電波傳來,那是一種經(jīng)過高度壓縮的平靜,沒有任何寒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精準(zhǔn)地砸落:“谷局。”
江昭寧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鉆進谷莊的耳朵,“新任方丈,智遠(yuǎn)大師,明天正式到任?!?
谷莊握著手機的指關(guān)節(jié)瞬間泛白,冰冷的感覺從指尖迅速蔓延至整條手臂。
來了!終于來了!
他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
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繼續(xù)平鋪直敘,卻帶著千鈞的重量:“你要做好查賬的準(zhǔn)備?!?
“是!”谷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喉嚨深處迸出一個字。
聲音短促、有力,像一顆被猛然敲擊的釘子,深深地楔入這通電話營造出的冰冷氛圍中。
這一個字,用盡了他此刻能調(diào)動的全部力量。
電話那頭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
沒有叮囑,沒有詢問,也沒有結(jié)束語。
聽筒里只剩下一種單調(diào)而空洞的忙音,嘟嘟……嘟嘟……嘟嘟……像永無止境的倒計時秒針,敲打著谷莊的耳膜。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手機從耳邊移開。
手臂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械。
屏幕上,“通話結(jié)束”的字樣清晰而冷酷。
辦公室窗外的喧囂——切割機的嘶吼、工人的吆喝、重物的撞擊聲——如同退去的潮水般重新涌入,瞬間填滿了所有的寂靜。
但這些聲音此刻聽起來卻異常遙遠(yuǎn)、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谷莊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面前的紅漆桌上。
桌面上,那份被他煩躁擱下的工程進度報告還攤開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和文字此刻都扭曲成了毫無意義的符號。
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紙張,穿透了桌面,凝固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智遠(yuǎn)大師……查賬……
這兩個詞,如同兩塊燒紅的烙鐵,在他腦海中反復(fù)灼燙、旋轉(zhuǎn)。
該來的,終于來了!
與東妙的較量終于要拉開帷幄了。
翌日。
山門外的風(fēng)裹挾著晨露的涼意,吹動了古槐的枝葉,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山腳下,蜿蜒如帶的盤山公路上。
三輛烏黑錚亮的轎車,在清晨薄霧尚未散盡的林間沉穩(wěn)地行駛著。
輪胎碾過濕潤的路面,發(fā)出低沉的沙沙聲。
如同某種龐然大物貼地潛行。
車體反射著清冷的晨光,像三道沉默的墨線,精準(zhǔn)地切割著青翠的山色。
車子最終在山寺門前開闊的平臺上停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