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茶杯湊到嘴邊,卻又放下,像是連茶也喝不下去,“賬面上那點流水,應付各個項目的窟窿、日常開支都捉襟見肘,每天都提心吊膽?!?
他頓了頓,抬眼正視著周正平,眼神坦率得近乎悲壯:“六百萬!這不是六百塊!不是小數(shù)目!”
“我是真想兌現(xiàn)承諾,可錢……不是畫個餅就能出來的啊,我的周縣?!?
張宏宇重重嘆了口氣,身體向后靠在沙發(fā)背上,雙手一攤,露出一個極其無奈的表情:“城投現(xiàn)在的情況,您比誰都清楚,蔣文光那王八蛋……唉!”
他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簡直是挖了個天坑!”
“把好好的家底都快掏空了!”
“現(xiàn)在就是個空架子,看著光鮮,內(nèi)里虛得很!”
周正平眉頭微皺,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張宏宇見周正平不為所動,繼續(xù)訴苦,掰著手指頭數(shù)落:“賬面上那點流水,可哪一分錢是閑著的?”
“蔣文光案子的影響還沒消除,風聲緊?。 ?
“各家商業(yè)銀行都在收貸、壓貸,新貸款根本批不下來!”
“……周縣長,我這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夸張的愁苦,眉頭擰成了疙瘩。
周正平臉色沉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張總,在書記面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態(tài)度很堅決。”
“怎么?現(xiàn)在就變了說辭?”
“書記的話,是可以打折扣的嗎?”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語氣,點出了江昭寧的意志。
“哎喲,周縣長!誤會!天大的誤會!”張宏宇連忙擺手,身體又往前湊了湊,臉上堆起十二分的誠懇,“我張宏宇對書記的指示,那絕對是堅決擁護、不打折扣地執(zhí)行!”
“我絕對沒說‘不辦’啊!”
“我的意思是……需要時間!需要一點時間周轉(zhuǎn)!”
“時間?”周正平盯著他,“工程已經(jīng)啟動了,停了工,就是政治責任,你我都擔不起!”
“書記要的是結(jié)果,是要持續(xù)不斷地推進下去!”
“你告訴我,需要多少時間?怎么周轉(zhuǎn)?”
張宏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周正平銳利的目光,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似乎在斟酌詞句。
他放下茶杯。
他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尷尬和暗示的復雜表情,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推心置腹般的無奈:“周縣長,您是明白人?!?
“城投這攤子事,千頭萬緒,要盤活資金,無非兩條路:要么,找那些欠我們錢的項目單位、開發(fā)商,把該收的款子收回來;要么,去找銀行,爭取新的商業(yè)信貸支持?!?
“可這兩條路……都不好走啊?!?
“我這肩膀上,壓著整個公司的擔子!”
“可這根支撐我的大梁,它就是虛的!它撐不住場子?。 ?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周正平的反應,才接著說下去,語氣帶著明顯的自嘲和暗示:“您說,我張宏宇現(xiàn)在算個什么?”
“說好聽點,是個副總,主持工作。”
“可說白了,就是個臨時頂缸的!名不正,不順吶!”
“這副總的帽子,戴了快四年了……”
“實際上呢?也‘主持工作’了這么些日子……方方面面的人很客氣地叫我一聲張總,背地里怎么議論?”
“都覺得我這‘主持’的,做不得主!”
他攤開雙手,一臉苦相,“您想想,我去跟那些開發(fā)商老總談回款?人家嘴上客氣,心里嘀咕:‘你一個副總,說話算數(shù)嗎?承諾能兌現(xiàn)嗎?’”
“不順則事不成?。 ?
“我去銀行跑貸款?人家行長一看我這名片,上面印著‘副總經(jīng)理’,心里先就打了問號,評估風險等級都要調(diào)高一檔!”
“談合作,沒有相應的職務,就沒有那份底氣,沒有那份‘職務效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