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
市場上所有人都像挨了一悶棍似的被打懵了。
不管是想炒熊貓的大戶懵了,想搭便車的,沾大戶光的散戶也懵了,人人都像地震前的小動物。
原本狂熱至極,萬眾一心,對后市絕對樂觀的情緒消失不見。
反過來,郵市整體陷入了不知所措,忽然間籠罩了一層惶惶不安的陰霾。
要知道,新郵上市就跌破發(fā)行價的事兒還從沒有過,熊貓這是建國后第一出,誰能不慌恐啊?
古語有云“月盈則虧,日中則昃”。
1984年由“鬧耗子”開啟的牛市,發(fā)展到1985年5月下旬,全國各地郵票市場都始進入瘋狂狀態(tài)。
數(shù)以萬計的職業(yè)或業(yè)余的炒郵者,將各類郵品的價格一而再、再而三地哄抬到一種令人心驚膽顫、難以置信的高度。
加上政府“打擊倒爺”的大背景下,不斷有資金悄悄撤離。
此消彼長下,有限的資金承接力本來就已到了強弩之末,岌岌可危。
結果還突如其來來了這么一家伙。
讓那些原本以為郵票最起碼也有面值保證的人,一下子發(fā)現(xiàn)自己對市場風險估計嚴重不足。
可想而知,這會對市場信心造成多么大的傷害。
若干年后,好多人分析1985年的郵票牛市破滅,都把促使郵票市場走向全面崩潰的原因歸結于政府突然加大新郵發(fā)行量來調控已瘋狂的郵票市場,并且取得顯著成效。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這種看法太片面,脫離了實際。
真正的原因其實只有兩條。
一條是資金的日漸匱乏和突然斷裂。
這點是受郵票價值嚴重扭曲和政府“打擊倒爺”的雙重影響。
二就是受突然的壞消息影響,熊貓跌破票面價值。
尤其第二條,這意料之外的黑天鵝事件,對于未來所有的新郵發(fā)行來說,不但開了一個不好的頭,而且對于市場信心給予了不可挽回的根本性打擊。
對郵票炒家的影響比起什么增大發(fā)行量,嚴重多了。
于是全線崩潰開始了,根本救無可救。
哪怕還有些人的幻想不會一下子破滅。
哪怕忽起忽落的郵票價格見得多了,長期泡在郵市上的人們,還在期盼一個更大的升浪。
哪怕那些高位套牢的人還在懷著賺一點點就走的僥幸心理耐心等待。
哪怕有些手持貨幣的人,也猶猶豫豫想再撿一次便宜貨,還是有不少人不愿意離開這鬧哄哄的郵市。
可問題是樹大中空啊,此時的市場無論資金和情緒,都嚴重背離了牛市的存續(xù)條件。
這種情況下,不管是意外,還是偶然,既然已經在熊貓小型張上發(fā)生價格決堤,極端凝聚風險的找到了釋放點,熊市就不可避免。
誰要再跟市場逆著來,充大個兒的,那他的腦袋就不是腦袋,而是屁股了。
縱然是齊天大圣,但連托著他的云彩都沒有了,也得從天上重重地掉下來。
實際上,僅存的資金量和謹慎情緒,面對驟然出現(xiàn)的大量變現(xiàn)要求,很快就跟不上了,甚至幾乎無從抵抗。
于是一場堪稱天崩地裂的暴跌接種而來,虛假繁榮的行情,就如同一張窗戶紙一樣,應聲而破。
這些失去理智,堪稱“不見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淘金者,很快也被嚇散,作鳥獸散。
1985年的5月25日之后,郵市行情斗轉之下。
持續(xù)性的資金踩踏宛如雪崩一樣,極為慘烈。
隨后的一個月里,熊貓率先一路狂跌。
兩塊八不是終結,只是開始。
兩塊五、兩塊二、兩塊、一塊八、一塊七、一塊六……
直至跌倒一塊五,才暫做止步。
整體上,除了早期發(fā)行的珍品郵票還算抗跌,僅下去百分之三十。
大多數(shù)品種兩三天之內便遭遇腰斬,甚至更多。
如“梅花”、“牡丹亭”,分別從八塊和七塊五的高價,跌至兩塊八和二塊五。
低檔編年版票、低檔小型張和郵資封片更慘,普遍下跌百分之六十至七十。
就連風光一時的猴票和雞票、狗票,也從單張六百元、二百元和一百六,跌倒了單張四百、一一百二、九十。
另外,像整版豬,整版鼠,更是沖得高,跌得猛,一下子就打了兩三折。
豬票跌到了七百一版,鼠票跌倒了三十五一版。
這種跌法如水銀瀉地,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其聲勢如同前期漲起來的時候一樣,也是沒有人曾領教過的。
而這直接導致入市人流驟減,成交量急劇萎縮。
于是追漲殺跌下,郵市迅速沒落,幾乎驟然間,就從熙熙攘攘很快就變成了買者寥寥。
到1985年6月中旬時,郵市上多數(shù)品種已經有價無市,見不到成交。
尤其是熊貓這個引領下跌的“罪魁禍首”,連個問價的都沒有。
說起來這才是熊貓不繼續(xù)下跌的真正原因。
不是沒有下降動力了,而是因為臭大街了,交易量變成了零,連買的人都沒有了。
那么可想而知,選錯了品種,把全部資金都用于炒作熊貓的哈德門、大帥和王姐有多凄涼。
三個人將近一百萬的資金灰飛煙滅啊,這叫一嘎嘣脆,連個緩兒都沒有。
他們全都想不通。
原本的大好形勢,怎么一夜之間沒了?
原本特別好賣的郵票,怎么突然之間沒人要了?
價格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說一落千丈那是一點兒都不夸張。
甚至就連能賣出去都算奢望,他們手里的郵票就像掛在死樹上面的桃子,放在家里只等著落灰。
總之,也就比廢紙稍好。
不過,真要說起來,還得虧是第二天就開始下跌的。
他們收貨速度還沒那么快,多少留了點錢沒花出去。
再加上長了記性,一看大事不妙奪路而逃,只狂甩不接貨了。
這樣算下來,每個人手里還有十幾萬。
雖說基本上算是被打回原形了吧,這一年多,白做了一場發(fā)財?shù)狞S粱美夢。
但終究還能吃得起飯,而且手里積壓的大批熊貓,怎么說也是個指望。
可氣歸可氣,但畢竟有朝一日如果再漲起來了,他們的錢也就能回來不少了。
當然,失敗就要總結經驗。
而他們總結來總結去,唯一總結出來的,就是后悔沒跟著殷悅一起行動。
“喂,你們說,咱們要是像銀花一樣,只炒生肖票,不碰別的,是不是就好了?現(xiàn)在正好低價接貨啊。我現(xiàn)在可真是后悔莫及啊!掙了鼠票的錢,干嘛還要炒熊貓呢?”
“哎,哈德門,你少說那沒用的,操,行情的轉變誰也沒法預料。我看那丫頭純屬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再說了,誰知道她接沒接貨???弄不好是暴跌之前她就接了,現(xiàn)在也虧慘了?!?
“不,不能,最近郵市上就沒見過那丫頭,連替她賣貨的老馮都不再來了,聽說回家忙兒子婚事去了。人家明顯是賺了,估計在家點錢都點不過來了。何況偶然一次,你能說她是瞎貓,可次次都能只賺不賠,甚至及時脫身。你就不能這么說了。我覺著銀花興許會掐算。不會是個仙姑吧?我姥姥家在房山,就曾經出過這么個大仙,十八歲的大姑娘,算什么什么準……”
“操,王姐,你說的這才不靠譜呢。不過,不管怎么說,咱也得承認,這銀花確實是個炒郵票的天才啊。哪怕是運氣呢。我覺得咱們今后也應該緊跟著她。有樣學樣,這總不難吧……”
“拉倒吧,你想得美。你以為銀花還能來郵市嗎?我看啊,那丫頭弄不好有了錢也想出國呢。說不好,就是跟那個姓寧的小白臉。你呀,夸也白夸,惦記也是白惦記?!?
“大帥這話糙,但道理不虛。哈德門,其實你那點心思我們都清楚。要是咱把熊貓真炒上去了,反過來銀花要是炒賠了。你興許還有點兒戲,但現(xiàn)在嗎?你覺得你憑什么能吃著這口天鵝肉?人家想嫁什么樣的人不行,出國還真有可能。要再見面,人家還能認得咱就不錯了。姐姐我是過來人,聽姐一句,算了吧,那丫頭要嫁的人,或許是演員,或許是翻譯,或許是大官,但肯定不是像你這樣穿棉袍的……”
對此,哈德門又能說什么?
自尊心遭遇一萬點暴擊的他,好像除了尬笑著胡擼胡擼后腦勺,把心里的陰鷙小心藏起來,也確實沒什么可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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