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霧華瓦冷。
青萍山霜靄重重,秋風鎖蕭庭。
少女一襲衾衣倚闌珊,云鬢半偏,雪肌花貌,蛾顰多愁。
莫凡塵穿一身老舊儒袍,并沒有像往日那樣沉迷于書籍,他負手而來,站在月光無法照面的院落一角,輕咳一聲,說道:“丫頭,早些睡,明早要回敬亭山,你有很長的路要走?!?
“知道了,爺爺?!?
莫晚云轉(zhuǎn)身,低眉走在廊間,步履無聲。
“你一定覺得爺爺不近人情吧?”
莫凡塵凝望天空的冷月,從腰間解下一壺酒,輕輕酌飲一口。
“你們年輕人,有時候可能因為一陣風,就心中泛起漣漪。”
“但你要知道,風總有停的時候,許多意難平的事,都是在風停的時候?!?
“我是你爺爺,載光陰于人生而,太短暫了。一時的煙火綻放,雖然燦爛。但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平平淡淡,兩個人之間的相濡以沫,是這世上最難的事情?!?
莫晚云停下腳步,她的目光依舊清澈。
她咬唇道:“我明白爺爺對晚云的好,可腳下的路,要自己量丈過才會知道,我不明白,爺爺為什么總是這樣帶著偏見?!?
“偏見?”
莫凡塵坐在廊桿上,輕輕嘆息。
“丫頭,那不是偏見,那孩子注定與其他人不同,他的未來,要么是捅破天,要么就是被天狠狠踩在地上,當風真正刮起來的時候,誰也護不住。
所以無論哪一個結(jié)果,對你而,離開青萍山前往圣院修行才是正道,倘若年后,你心還是放不下,那時候你再回來,人生路上,重逢的意義,比相遇還要珍貴?!?
莫凡塵說到這,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用手一撫嘴角,鮮血從掌心滲出。
“爺爺?”
莫晚云轉(zhuǎn)過身,木在原地,她原本帶著愁思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
在她心中,爺爺就如同青萍山一樣的高,無所不能,此時鬢角霜白,面容蒼老,暮氣沉沉,好似隨時都會被風吹走的殘燭老人。
莫凡塵輕輕擺手:“我沒事,去收拾一下,天亮后就走?!?
“嗯?!?
莫晚云點頭,心中事幾多煩憂。
莫凡塵獨行在青云門中,行至那鎮(zhèn)妖碑前,佇立良久,忽然,他的身影一淡,憑空消失不見。
待他再出現(xiàn)時,已落在桃花林的小院中。
對燭雕刻發(fā)釵的顧余生聽見動靜,默默走到小院。
看清來人后,顧余生的心不由地一緊,悄然把那一支剛剛弄好的發(fā)釵捏在手心。
“你不用緊張?!?
莫凡塵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顧余生。
“我來是問你一件事?!?
顧余生摸不清這位大儒半夜來找自己的目的,拱手道:“前輩請說?!?
“如果有朝一日,晚云的處境也如你一般,你會如何?”
顧余生搖頭道:“前輩,不會有這么一天的。”
“倘若有呢?”
莫凡塵的話,如山一樣突然壓在顧余生的肩頭。
沉重得讓顧余生幾乎喘不過氣來。
顧余生答道:“我護著莫姑娘?!?
“用什么護?”
錚!
顧余生一把木劍在手。
目光堅定。
“用它!”
“萬一你的劍護不住呢?”
“護得住。”
顧余生的眼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年少輕狂的家伙?!?
莫凡塵仰望黑暗中的蒼穹,雖然嘴上這么說,可并沒有輕視顧余生的話。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一臉肅然的打量著顧余生。
他手一抬,東廂房的架子上,多了幾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書。
也不等顧余生追問,莫凡塵道:“晚云我?guī)Щ厥ピ盒扌?,三年后,把這些書完整的送到書山來,到那時,無論我在與不在,都會祝福你們?!?
說到這,莫凡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如果做不到,就在青云鎮(zhèn)娶個尋常人家的女兒,老老實實的過一輩子?!?
莫凡塵在顧余生沉思之際,一步步的朝外走。
他走到門口處,似又想起什么,說道:“當年你爹從書院借走了一個書箱,記得找到它,把書裝在里面才帶著上路,敬亭山很遠,我怕你走不到。還有,明天早上,我在山腳的起風處等你們,不要讓老人家等太久。”
莫凡塵化作一陣風消散。
顧余生站在院中,回想著剛才的一幕,不明白莫凡塵這么做的目的。
他默默看一眼那東廂房書架上的幾冊書,喃喃自語道:“圣院書山,我一定會去的?!?
一夜星河流轉(zhuǎn)。
小院石階涼如水。
顧余生呆坐了一夜。
當翌日晨風吹曉時,顧余生仗劍起行。
他來到鎮(zhèn)妖碑下時,那一道芳影也剛好迎著朝陽走來。
“把劍給我。”
莫晚云帶著笑容,伸出玉手對顧余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