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于心中劃下那道無形的界限,楚云寒的生活似乎又回歸了最初的節(jié)奏,甚至比前更為徹底。
他不再刻意去“守靜”,不再主動去“觀照”,更不再嘗試“化入”任何外物。
那道玄妙無比的玄關,依舊矗立于盡頭,但他已不再向它投去探尋的目光。
仿佛那只是小院遠處的一面墻,雖存在,卻無需時刻在意。
晨起、暮歇、烹茶、掃地,去菜市上采購幾樣簡單的食材。
日子循環(huán)往復,平淡得如同井水,波瀾不驚。
然而,就連楚云寒自己都未曾發(fā)現(xiàn),自己守靜篤、觀萬物、化自在后,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那份寧靜,不再是一種刻意收斂的狀態(tài),而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淡然。
那份淡漠,也不再是對天地萬物的疏離,而是一種歷經(jīng)內(nèi)心抉擇后,洞悉自身本心與執(zhí)念的釋然!
他與比蒙之間的互動,似乎也多了幾分難以喻的意味。
他依舊會撫摸比蒙那柔軟的毛發(fā),但指尖感受到的,不再僅僅只是陪伴的溫馨,更是一種清晰無比明悟。
這份羈絆的真實與珍貴,這種能夠觸動心弦的溫情,正是他不愿舍棄的執(zhí)念。
比蒙似乎也感應到了什么,變得更加黏人起來,時常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后。
琥珀色的眼眸中,除了濃濃的依戀之外,仿佛也多了一絲幸福。
這一日,秋意已深,天空湛藍,仿若被洗過一般。
幾片梧桐枯葉被風卷著從小巷外落入了庭院中,掉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楚云寒沒有如往常般清掃滿院的落葉,而是坐在梅樹下,看著那一片片落葉怔怔出神。
他并不是在感悟生死輪回,也不是在體會天地大道輪轉(zhuǎn)往復。
他只是看著陽光透過稀疏的梅枝,在葉脈清晰的枯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看著葉緣那微黃蜷曲的弧度,看著它們在微風中輕微顫動的姿態(tài)。
這種很尋常的景象,他看了整整幾百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但此刻,他心念微動,一種前所未有的體會,自然而然地從心間浮現(xiàn)。
他沒有再次嘗試去化為那片落葉,去體會它凋零的“道”。
他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徹底放下了“冥合”之心的旁觀者,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
奇妙的是,當他不再試圖“融入”時,那落葉的存在,反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飽滿,呈現(xiàn)在他的感知中。
在這一刻,他以人類的視角,清晰的看到了它曾經(jīng)在枝頭上沐浴春風雨露的生機,看到了它在夏日撐起一片綠蔭的繁茂。
同時,也看到了秋風乍起時,它與大樹分離時那微弱的斷裂與離別。
沒有動用任何超凡的力量與感知,仿佛那片落葉本身就在訴說著自己那短暫,卻又完整的生命故事。
一種明悟,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般涌入心底。
“道”,或許并非一個必須要去冥合的概念。
道,本就蘊含在每一片落葉的紋理中、每一縷炊煙的變幻中、每一次心跳的間隙處...
甚至,他不愿舍棄自我的抉擇,又何嘗不是道的體現(xiàn)?
執(zhí)念,是障!
但無我,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執(zhí)念?
執(zhí)著于“空”,執(zhí)著于“無”,執(zhí)著于與道冥合而不得,不正是最大的執(zhí)念嗎?
他所追求的與道冥合,若代價是泯滅自我,那這追求本身,便已與道法自然的真諦背道而馳。
想到這里,他忽然覺得那壓在心口的無形巨石,悄然松動了一分。
他恍然,自己不愿為了登臨那太初第二境,而舍棄執(zhí)念,泯滅自我,太上忘情,或許就是獨屬于自己的道。
他不再視那止步于門前的選擇,為一種失敗或是遺憾。
而是將其視為自身道途的一個必然經(jīng)歷。
就像溪流不必羨慕江河湖海的浩瀚,它自有其清淺的獨特韻律。
如同螢火之光不必媲美日月之輝,它自有其微光的意義!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