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是青石巷里每日蒸騰的霧氣,氤氳著米粥的溫軟和油條的焦香,縈繞在斑駁的木質(zhì)窗欞旁,數(shù)年如一日,卻又日日不同。
巷中小院的門扉常掩,卻未落鎖,仿佛只是為隔開外間過于匆促的流年。
楚云寒一襲素衫,倚坐在一株不知歲月幾何的老梅樹下,手邊一盞清茶,熱氣氤氳而上,旋即散入微涼的空氣里,了無痕跡。
他的目光寧靜,越過低矮的磚墻,落在巷弄深處那每日準時升起的炊煙上。
看它們?nèi)绾闻c天光云影交織,又如何被微風揉碎,最終化入青空。
通體雪白的比蒙,安靜地伏在他腳邊,琥珀色的眼瞳半闔著,映照著流動的日影。
巷口賣豆花老人的吆喝聲吱吱呀呀地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那木輪碾過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如鏡的石板,一直未曾改變。
變的只是推車的人,從壯實的中年,到佝僂的老者...
楚云寒偶爾會去買上一碗,用的是粗瓷大碗,灑上少許糖霜,看比蒙小心地舔食,眼中閃著簡單純粹的歡愉。
滋味從未改變,不同的,是這遞碗的手,一年年更顯蒼老。
門楣上的賀聯(lián),他每年都換,踩著竹梯,親手糊上漿糊,將嶄新的紅紙貼上,看那濃墨的福字覆蓋去歲殘存的淺痕。
有孩童跑過巷子,仰頭看他,嬉笑打鬧,次年再來,已長高了許多,再幾年,便不見了,換成了新的、更稚嫩的面孔在巷中追逐嬉鬧。
他和以往一樣,與比蒙靜靜的看著,如同看庭中那株老梅,冬日綻花,春日凋零,歲歲年年,循環(huán)不息。
每日他都會攜比蒙漫步于黃昏的巷弄,步履平穩(wěn),不疾不徐,直到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楚云寒最喜歡去巷口那家老茶館,聽了街坊們幾十年的家長里短。
臺上唱著才子佳人的悲歡離合,弦索錚錚,只是那臺上的面孔,早已換了不知幾次。
楚云寒只是一邊品味著茶缸中那低劣的茶水,一邊淡淡的聽著,眼中無悲無喜,倒映著人間百味,卻又如深潭,波瀾不驚。
夜色四合,萬家燈火,院中燈光昏黃,與天上疏冷的星辰微光遙相對望。
他坐于窗臺下,或許執(zhí)一卷閑書,或嘗試新出的游戲,比蒙則是偎依在他腳邊,呼吸悠長,打著盹。
遠街近巷的喧囂人語、碗碟叮當、電視機里的聲響,漸漸模糊成一片溫暖的背景,包裹著院中永恒的寂靜。
生活的痕跡,是小巷門楣上賀聯(lián)的更迭,鮮艷的朱紅在風雨浸染下漸漸褪成淺粉,最終蒼白如流逝的記憶,被新的濃烈所覆蓋。
墨跡從清晰到模糊,祝福的話語卻年年相似,只是執(zhí)筆的手由堅實變?yōu)轭澪?,再由另一雙年輕的手接替。
小巷里孩童的嬉鬧聲漸漸稀疏,最終被星光下的蟲鳴聲所代替。
巷中門墩上坐著的人,容顏在不知不覺間被光陰所掩蓋,光滑的額角爬上了波紋,清澈的眼底沉淀了些許混濁。
他們談?wù)摰脑掝},從婚嫁生育逐漸變?yōu)椴⊥答B(yǎng)生,聲音緩慢下來,如同老舊的唱片,充滿著歲月的痕跡。
時光的流逝,如滴水穿石,無聲無息,卻無物不蝕。
這人間紅塵,就在這煙火氣的繚繞與喧囂的起伏中,悄然老去,又在一粥一飯間,日復(fù)一日。
對楚云寒而,那些悲歡離合、更迭的面孔、枯榮的草木...皆是一場人生的體會。
他從不介入其中,只體會那絲煙火韻味。
那永恒的生命,在這日復(fù)一日的平凡煙火氣息里,找到了另一種名為經(jīng)歷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