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寺的天,仿佛不會再亮。
這里的陰霾,血腥,怨念,仿佛凝成了實質(zhì),不停地侵蝕著羅彬的四肢百骸。
羅彬的速度更快。
灰四爺吱吱叫著,更讓羅彬心跳加速,又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心口!
離方那片平房到了。
白觀禮依舊靜坐在那里。
他頭微微低著,仿佛眼睛看著鼻梁,鼻梁又對著心口。其雙手依舊搭在雙膝處,掐出蘭花指的手訣。
羅彬形容不上來,這個姿勢看上去和協(xié)調(diào),很高深莫測。
“丹朱正倫清凈攝,靈寶天尊去穢攝,胎光爽靈幽精攝……”
“彭琚彭僑彭質(zhì)不得離吾身攝,太上三天虛無自然攝……”
“我以日洗身,以月煉形。真人護我,玉女佐形,二十八宿隨我奉倫,千邪萬穢逐氣而清,急急如律令。”
咒法聲一直在周圍回蕩,重重疊疊。
羅彬本來因為灰四爺提醒,空安的氣味正在靠近這里,內(nèi)心急躁不安。
此刻聽了這咒法,又一次覺得心神開始安寧。
“吱吱!”
“吱吱吱!”
灰四爺沖著白觀禮嚷嚷,意思是:“老道士,你再玉女佐形,你女弟子又要被抓回來當明妃折騰了?!?
“你還不趕緊支棱起來,弄死那個禿驢!”
羅彬抬手,要去掐住灰四爺嘴巴。
灰四爺吃了一次虧,立馬對著羅彬手叨了一下,羅彬沒掐住。
月光比先前還要濃稠,還要凝成實質(zhì)。
地上的玉龜符仿佛都汲取了不少月華,變得更為通透。
“吱,吱吱吱吱!”
灰四爺還在叫著。
羅彬沒有再去阻攔。
他的心,逐漸沉入了谷底。
……
……
大雄寶殿。
空安跪在空塵的尸身前,他淚流滿面。
咚咚咚,空安接連叩了三個響頭。
他再站起身來。
手中持著轉(zhuǎn)經(jīng)筒,嘩嘩地搖晃。
口中喃喃念著古怪的經(jīng)文,拗口而又晦澀。
轉(zhuǎn)身,他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大雄寶殿不止是他,還有以周零為首,外加其余未曾喪命的七人。
他們身上都趴著剝尸物招來的惡鬼。
惡鬼,支配了他們的行動。
他們簇擁著空塵的尸骨,拖拽著那木板,跟著空安行走。
……
……
灰四爺?shù)慕新?,變小了,爪子不停的刨動羅彬的肩膀。
它已經(jīng)沒有說白觀禮了。
它一直在說羅彬。
意思是,羅彬忽然救人了,尤其是救了道士小娘子,開了竅。
可不能光開一竅,把其它孔竅給堵死。
老道士還不清醒,馬上就要成死道士。
現(xiàn)在他們不光是仁至義盡,鼠也沒辦法了。
該走就得走,不能留在這里死磕,到時候給人吃了嗝屁的。
羅彬依舊沒動,對灰四爺?shù)脑捯琅f無動于衷!
不是他開了一竅,就堵死諸竅。
不是他非要留在這里和白觀禮共存亡。
是因為白觀禮的面相,其耳黃潤白潤透紫光,年頭又明潤,更紅黃滿面器宇軒昂。
在相術上,這是百事大吉,時運順遂,更萬事亨通!
尤其是那一抹紫。
似乎都在驅(qū)散四周的陰怨。
白觀禮口中的咒法,忽然停了。
停下這一瞬,那些退散的陰怨,似是又要匯聚過來。
白觀禮的頭,抬了起來。
他雙眼本身看著鼻,此刻第一眼,是直視著羅彬。
其眼中精光畢露。
其先前的瘋癲,狼狽,污濁,仿佛滌蕩一空!
同時,白觀禮站起了身。
羅彬第一反應,是微微低頭。
他感受到了那股說不出的壓迫。
其實,苗王和大巫醫(yī)給了他類似的壓力,可性質(zhì)上截然不同……
黑金蟾此刻藏在他身上,他能明顯感受到黑金蟾的微顫。
灰四爺就在他肩頭,灰四爺同樣緊緊趴著,不敢寸動……
輕微的聲響,是三件法器落至四周,剛好將羅彬也罩入其中。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
白觀禮在掐訣,在念咒,他沒有直視著羅彬了,而是直視著上空。
破獄咒成的瞬間,羅彬感覺到陰氣滌蕩一空!
就他和白觀禮站著的位置,多了一注陽光!
晦暗至極的地方,一注光就格外扎眼。
這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神跡。
白觀禮依舊是人。
他只是破開了舊寺這類似于兇獄的地界。
使得一注陽光落了下來。
其實很多烏云密布的環(huán)境中,第一縷光落下,也是這樣的。
“打不開?!?
白觀禮喃喃。
陰怨氣息被破開的范疇,僅僅在法器籠罩的區(qū)域。
羅彬心跳落空了半拍。
“羅先生,尸丹,可否借給貧道一用?”
白觀禮再度看向羅彬,抬手。
他不是索取,是懇求。
羅彬從懷中要掏出尸丹,結(jié)果觸碰到的,是一層綿密的質(zhì)感。
尸丹,不是尸丹了。
是一枚蟲繭。
金蠶蠱,居然將這尸丹,裹在了繭殼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