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卯時,佛門靜悄悄地進(jìn)村,天竺沙門曇摩羅其實(shí)一夜沒睡。
他盤腿坐在蔡氏豆腐坊的草垛上,懷里抱著一只常山買來的銅胎小鬧鐘――表盤上貼著如來法相,秒針一走,佛祖的右眼就一眨,像催命。
“阿彌陀佛,再遲片刻,功德款就被道門那幫子薅禿了?!?
他摸出一張羊皮kpi表,上面用朱砂寫著:
“八月十五,白家寨,盂蘭盆會,目標(biāo):
1收割功德銀≥300兩;
2吸納信眾≥108戶;
3拆毀道門天門架≥1座;
4個人績效:晉升‘東土副功德使’。”
為了第四條,他連夜給十八羅漢開了動員會――
“記住,咱們今天走的是‘靜俏俏’路線,腳步要輕,氣勢要重。蓮花臺夜明珠如果閃不瞎狗眼,回去就換你們眼珠!”
銅皮羅漢們齊聲低吼:“阿彌陀佛!”
吼完才想起不能出聲,趕緊集體捂嘴,差點(diǎn)把抬桿咬斷。
那蓮花臺看似寶相莊嚴(yán),實(shí)際每瓣蓮花背面都刻著一只微縮功德箱,暗槽直通底座錢袋――只要百姓伸手摸一把“佛光”,就會“自愿”扯下一枚銅錢。
夜明珠更絕,表面涂了“南海蜃膠”,白日也能折射七彩,閃得人睜不開眼。
曇摩羅測試時,曾把寨口那條瘸腿土狗照得原地轉(zhuǎn)圈,最后狗一頭栽進(jìn)溝里,嘴里還叼著一塊沾了屎的銅板――大師當(dāng)即合掌:“善哉,連畜生都布施,我佛慈悲?!?
挑糞的老伯姓茍,年輕時在洛陽城見過大世面――當(dāng)年呂后巡幸,他趴墻頭偷看,被金吾衛(wèi)一棍子打落茅坑。
如今老了,回寨子安心挑糞,卻還是在“大場面”里翻船。
他看見十八尊銅皮羅漢抬寶臺進(jìn)村,第一反應(yīng)不是“神仙下凡”,而是:
“乖乖,這得多少銅?偷去賣,夠我喝三年黃酒!”
第二反應(yīng)才是:“糞勺別抖,濺到和尚,要賠香火錢?!?
結(jié)果越想穩(wěn)越不穩(wěn),一勺黃湯潑在自己腳背,燙得他原地蹦高。
曇摩羅湊過來要“超度”,茍老丈心里罵:“超度個屁,老子鞋毀了,你賠不賠?”
嘴上卻憨厚:“大師,要不您先把我這鞋底的冤魂念走?”
曇摩羅微笑后退半步――他怕糞味熏壞了袈裟,這袈裟租的,押金五兩。
巳時,天門架下,鄧晨把所有人摁在曬谷場開“戰(zhàn)前動員”。
他背后掛著一張巨型“天門計劃甘特圖”:
“巳時三刻,雷公上線;
午時整,電母同步;
午時一刻,老君騎牛;
午時二刻,全民跪拜,功德箱爆倉!”
為了鼓舞士氣,他連夜給每個人起了花名:
鐵匠老魯――“雷神托塔?魯”;
繡坊娘子們――“電母十二姬”;
白樟――“雷部?追風(fēng)少年”;
白山老爺子――“太上?牛掰?君”。
老爺子本人并不知情,只在名單上摁了手印――白芷用一塊麥芽糖哄著他:“阿爺,按了給你糖?!?
等他知道“牛掰”是啥意思,已經(jīng)來不及,甘特圖都糊在墻上了。
所謂“雷神鐵骨”,其實(shí)是老魯給騾子打廢的半塊馬掌,摻了鐵匠鋪積攢十年的銹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