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該死!"小娥捂著額頭就要跪,卻被鄧晨扶住胳膊。那只手溫暖干燥,掌心的繭子磨得她皮膚發(fā)燙――和小姐軟綿綿的柔荑完全不同。
窗外忽然傳來孔柳的歌聲,那丫頭在隔壁院試新調(diào)的胭脂,荒腔走板地唱著"坑忻罰涫燈嗶"。小娥聽著聽著突然紅了眼眶,這曲子是小姐教她們唱的。劉元總說等梅子熟透,要釀一壇酒給鄧晨慶功...
"大人。"小娥突然鼓起勇氣,"等找到小姐,奴婢就..."
"就什么?"鄧晨拾起簪子,鬼使神差地別回她鬢邊,"和她一起再給我釀壇喝不完的梅子酒?"
燭光忽然搖曳得厲害。小娥透過水霧看見鄧晨在笑,可那笑意半點沒滲進眼睛里。她突然明白了――此刻他眼里的自己,不過是映著燭光的另一個影子。
"奴婢去煎安神茶!"小娥落荒而逃,卻在廊下撞見抱著被褥的孔柳。
"傻丫頭。"孔柳把哭成淚人的小娥按在石凳上,"你當大人為何總派你去查流民名冊?"她往屋里努努嘴,"他書案下壓著幅畫像,每天半夜..."
話沒說完,屋里突然傳來"嘩啦"一聲――鄧晨失手打翻了藥碗。小娥沖進去時,正看見他慌忙往案卷下塞什么。一陣穿堂風(fēng)掠過,露出宣紙一角,赫然是劉元最愛的垂鬟分肖髻。
夜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小娥蹲在地上撿碎瓷片,突然輕聲道:"小姐最喜歡雨打芭蕉的聲音。"
鄧晨研磨的手頓了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團烏云。
"等找到她..."小娥把瓷片一片片拼回原樣,"奴婢給您們煮茶聽雨。"
檐下雨滴答作響,像極了劉元從前彈錯的《陽關(guān)三疊》。
天剛蒙蒙亮,鄧晨的驢車就晃悠到了華清學(xué)校門口。車還沒停穩(wěn),就聽見里頭傳來朗朗讀書聲:"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停!"鄧晨一個鯉魚打挺從車上蹦下來,差點踩到正在打盹的驢耳朵,"這《論語》誰教的?斷句不對?。?
"回太守大人。"守門的老頭兒提著燈籠湊過來,"是孔郡丞新聘的鄭先生,據(jù)說能倒背《春秋》。"
鄧晨眼皮直跳。他去年好不容易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開放思想推廣出去,這下可好,一夜回到解放前。
蜂窩煤工坊倒是熱火朝天。鄧晨剛探頭就被王寡婦塞了塊新出籠的棗糕:"太守嘗嘗!用煤爐蒸的,比柴火灶快三刻鐘!"
"不錯不錯!"鄧晨嚼著糕點頭,突然瞥見墻角堆著幾筐碎煤渣,"這些怎么不回收?"
工頭搓著手賠笑:"回大人,孔大人說'君子遠庖廚',讀書人哪能碰這些臟..."
"放屁!"鄧晨一激動把棗糕噴了出來,"知道蜂窩煤誰發(fā)明的嗎?就是俺們莊子的燒火丫頭翠花!"說著抄起鐵鍬親自示范怎么用煤渣拌黃泥,濺了旁邊嚴光一身黑點子。
嚴光哭喪著臉擦官服:"下官新做的蜀錦..."
"嚴都尉啊。"鄧晨突然勾住他脖子,"你說要是當年公輸班嫌木頭臟,現(xiàn)在咱們還住山洞呢是吧?"
推開甲班教室門,鄧晨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二十幾個娃娃正襟危坐,連撓癢癢都要先舉手。講臺上的鄭先生山羊胡子一翹一翹:"昨日布置的《孝經(jīng)》可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