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跑得太急,在冰面上摔了跤,糖塊從油紙里滑出,黏糊糊地沾滿了掌心。鄧晨急忙叫停車駕,那孩子卻已經(jīng)將糖拍在他手心里,轉(zhuǎn)身就跑,只留下個補丁摞補丁的背影。
嚴(yán)光搖著羽扇輕笑,忽然用扇骨挑起車簾一角。街角處,幾個裹著破襖的漢子正輪換著看守水井,為首的竟是白天那個跛腳老漢。老人拄著棗木棍,時不時用棍尖敲擊井臺青石,在暮色中發(fā)出清脆的"叮叮"聲。
"民心可用啊。"嚴(yán)光的羽扇在"張驍"的名字上輕輕一點,"今早巡邏隊來報,全城十二口水井..."話音未落,車窗外突然傳來"嘩啦"水聲――原來是個老嫗正把剛領(lǐng)的稀粥倒進(jìn)自家水缸。
鄧晨摩挲著賬本燙金的邊角,突然笑出聲來。燭光在他眼中跳動著狡黠的光:"你們說,要是冬至那天..."手指輕輕劃過"雪地紅梅開"的字樣,"張彪發(fā)現(xiàn)他的'紅梅'..."
房梁上突然垂下一縷黑發(fā)。墨云風(fēng)倒掛的身影如同蝙蝠,劍穗幾乎要掃到嚴(yán)光的鼻尖:"我去換毒藥。"話音未落,人已翻出窗外,只在雪地上留下幾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腳印。檐角的銅鈴輕輕晃動,映著遠(yuǎn)處百姓家門口陸續(xù)亮起的紅燈籠。
冬至前夜的太守府正廳,十二盞青銅連枝燈將四壁照得亮如白晝。中央的沙盤上,常山城的微縮模型被紅黑兩色小旗分割得涇渭分明。周士的鐵甲映著火光,在地圖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都安排妥了。"他粗糲的手指劃過沙盤,幾粒細(xì)沙粘在指腹,"霹靂炮藏在祭壇兩側(cè)的雪堆里――"手指突然戳進(jìn)代表雪堆的棉絮,"每堆埋了兩門,炮口用冰凌做了偽裝。"又指向幾個糖葫蘆攤的模型,"火槍隊扮成商販,槍管都藏在糖葫蘆草靶的暗格里。"
鄧晨正往蒸餅?zāi)P屠锶胄〖埌?,聞抬頭。他手中的蒸餅做得惟妙惟肖,連表面的蓮花紋都清晰可見。"就是那三百個'特別'的祭品..."周士突然撓頭,鐵手套刮得頭盔滋啦作響。
"放心。"鄧晨將紙包塞進(jìn)蒸餅餡料處,黃紙上的"白梅散"三字一閃而逝,"韓醫(yī)師改良了配方,只會讓人打三天嗝。"他指尖沾了點粉末,在燈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發(fā)作時間精確到燃完三寸香。"
嚴(yán)光搖著羽扇從陰影處走出,扇面上"運籌帷幄"四個字時隱時現(xiàn):”州牧那邊..."他忽然露出狐貍般的笑容,"已經(jīng)'請'去溫泉別業(yè)'休養(yǎng)'了。"羽扇輕拍掌心,"派了二十個特別會'按摩'的弟兄伺候――保證讓他筋骨'松快'得忘了冬至祭祀。"
突然,廳門被猛地推開,卷進(jìn)一陣飛雪。白芷的劍穗上還掛著冰碴,臉頰凍得通紅:"大人!"她急喘著舉起個黑漆拜匣,"黑山鷹的使者等在角門,說要談筆'大買賣'!"匣蓋微微開啟,露出半截帶著刺青的手腕――正是賬冊上記載的蜈蚣紋樣。
鄧晨與眾人交換個眼神,燭光在他眼中凝成兩點金芒。墨云風(fēng)的劍鞘無聲地抵住了后窗,韓清漪的藥囊滑落到指尖,周士的鐵甲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所有部件都咬合到位,就像燧發(fā)槍的機關(guān)終于扣到了擊發(fā)點。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太守府的鴿籠悄然開啟。一只灰背信鴿振翅飛入夜空,腳環(huán)上的"冬至陽生春又來"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百里外的山道上,張彪的馬車正碾過積雪。他掀開車簾望天,嘴角的冷笑驚飛了落在車頂?shù)暮f。車轅下,藏著個與太守府一模一樣的黑漆拜匣――只是里面裝的,是三百包真正的砒霜。
黑山鷹的使者剛踏進(jìn)太守府角門,就被墨云風(fēng)一記手刀放倒,連哼都沒哼一聲。鄧晨蹲下來,掀開使者的袖子,果然看到那條猙獰的蜈蚣刺青。
"嘖,這紋身手藝真差。"鄧晨嫌棄地撇嘴,"蜈蚣腿都畫歪了。"
韓清漪翻了個白眼:"大人,重點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