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祈年的問題，顧衍到最后也沒有回答的勇氣。
在他和林笙的這段感情里，他骨子里是自卑的，所以根本不敢再給周祈年任何追回林笙的可能性。
他也不想再讓林笙有任何動搖的想法。
這一晚的時間，在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與暗流洶涌中，倏忽而過。
林笙將最后一件行李打包好，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仿佛也為她在京北的這段人生，暫時畫上了一個休止鍵。
窗外，夜色深沉，沒有星光，只有城市不滅的燈火，映照著她復(fù)雜的心緒。
明天，將是與過去徹底了斷的一天。
清晨，她很早就醒了，拉開窗簾，看到天空陰沉得可怕，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壓著天際，沒有一絲陽光透出，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悶濕氣。
一場秋雨，似乎正在醞釀。
顧衍準(zhǔn)時開車到了樓下。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休閑裝，更顯得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凝重。
看到林笙出來，他立刻下車，接過她手中并不沉重的背包。
“天氣不好?！鳖櫻芴ь^望了望壓抑的天空，聲音有些低沉：“感覺要下雨了?！?
林笙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濃得化不開的陰霾讓她心頭莫名一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悄然蔓延。
她勉強(qiáng)笑了笑，試圖驅(qū)散這不好的預(yù)感：“嗯，看樣子是場大雨，我們早點出發(fā)吧，接上李奶奶，完事就能直接去看你妹妹了。”
“嗯?！鳖櫻茳c了點頭，為她拉開車門，在她坐進(jìn)副駕駛時，他扶著車門的手微微頓了頓，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林笙此刻無法完全讀懂的情緒。
車子平穩(wěn)地駛向鄰市的養(yǎng)老院。
接到李其奶奶時，老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今天的不同，顯得有些緊張，布滿皺紋的手一直緊緊攥著衣角，嘴里喃喃著：“……要去見警察同志……說清楚……說清楚就好了……”
林笙和顧衍溫安撫著她，心頭卻同樣不輕松。
按照警方約定的地點，他們驅(qū)車前往市郊一個廢棄多年的化工廠。
隨著城市越來越遠(yuǎn)，周圍的景色愈發(fā)荒涼，天空也愈發(fā)陰沉，仿佛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即將覆蓋下來。
廢棄的工廠如同一個巨大的鋼鐵廢墟，銹跡斑斑的管道和高聳的廠房骨架在陰郁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猙獰。
幾輛警車已經(jīng)停在廠區(qū)入口處，紅藍(lán)警燈無聲地閃爍著，在灰暗的環(huán)境中格外刺眼。
林笙和顧衍攙扶著李其奶奶下車，在一位警官的引導(dǎo)下，走向其中一棟最為破敗的主體廠房。
剛走到廠房門口，林笙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廠房入口處的陰影里，靠墻站著一個熟悉的高挺身影。
是周祈年。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薄風(fēng)衣，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腹部傷處的繃帶輪廓在衣服下若隱若現(xiàn)。
他顯然是直接從醫(yī)院出來的，眉宇間帶著傷病未愈的虛弱和疲憊，但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卻緊緊鎖定在林笙身上，里面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
有關(guān)切和悔恨，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
看到林笙，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笙笙……”
林笙在他開口之前，迅速而冷淡地移開了視線，仿佛他只是路邊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她沒有任何停頓，徑直扶著李其奶奶，與顧衍一起，從周祈年身邊擦肩而過，走向廠房內(nèi)部昏暗的樓梯間。
那瞬間的漠視，比任何激烈的辭更讓周祈年感到刺痛。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無力地垂下，看著她和顧衍并肩而行的背影，眼底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只剩下無盡的苦澀和自嘲。
他果然……連讓她停留片刻的資格都沒有了。
顧衍在經(jīng)過周祈年身邊時，腳步微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周祈年看著他護(hù)著林笙的背影，踏上了通往頂樓的銹蝕斑斑的鐵制樓梯，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和腹部的隱痛，默默跟在了后面，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樓梯又窄又陡，踩上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空曠的廠房內(nèi)回蕩，讓氣氛更添幾分沉意。
廠房頂樓，視野豁然開朗，卻也更加破敗。
碎裂的水泥地面，裸露的鋼筋，以及呼嘯而過的帶著濕冷氣息的風(fēng)。
幾名警察已經(jīng)等在那里，而被兩名女警一左一右押解著的，正是沈清。
她穿著一身囚服，頭發(fā)凌亂，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灰敗，眼神空洞地望著遠(yuǎn)處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靈魂早已抽離。
然而，當(dāng)她的目光掃過入口處，看到并肩走上來的林笙和顧衍時，那空洞的眼神瞬間被一種強(qiáng)烈的怨恨和瘋狂所取代。
她的視線死死纏繞在林笙身上，眼底閃過一抹深諳。
林笙感受到那毫不掩飾的惡意，身體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顧衍立刻上前半步，以一種保護(hù)者的姿態(tài)，將她和李其奶奶護(hù)在了自己身側(cè)稍后的位置。
周祈年跟在最后，看到沈清那瘋狂的眼神，眉頭緊緊鎖起，下意識地又向前靠近了些，進(jìn)入了戒備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