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媛垂落的眼睫猛地一顫,那是她見過那位可敬的“老人家”之后,按照前生零碎的記憶,拼湊著寫下來的。
寧秉宇沉聲道:“如果你能理解這首歌詞里的意思,能夠為了家國不屈于人下,拼盡全力去拉投資,去設(shè)廠,去和國際資本搏殺……”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那你為什么不能理解阿南?!理解他從地獄歸來,冒著生命危險,九死一生,負(fù)重前行?!”
“他承受了那些非人的痛苦,不就是為了能堂堂正正地回到你身邊嗎?!你為什么就是不能……”
寧媛猛地抬起眼,聲音嘶啞地打斷了他:“因為我痛?。?!”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此刻蓄滿了淚水,目光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痛苦。
寧秉宇一下子僵住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寧媛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淚卻流得更兇。
“是……是啊……我當(dāng)然理解……我當(dāng)然理解什么是隱秘而偉大……可是……”
她輕輕地按住胸口,仿佛那里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讓她喘不過氣。
她淚如雨下,語無倫次地大喊:“可是……我好痛……真的好痛……”
“哥,我不想替他去看明天!我不想替他去走他沒走完的路!我不想代替他去見他未見的世界!我不想??!我不想!我偉大不起來??!”
“太痛了!那種日日夜夜,聽著海浪聲,就窒息到靈魂痛苦的感覺……太痛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小人!我就是自私!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他‘死’掉的絕望!??!
“我開不了口讓他不要再為國效力,可我也做不到,每一次重逢都意味著下一次更痛的別離,我不想每一次希望都帶來最深的絕望??!”
寧秉宇看著她顫抖的身體,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
寧媛泣不成聲,整個人都在劇烈地插畫都,壓抑而痛苦地嗚咽——
“大哥……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啊?。咳说男氖菚榈?,再來兩次,我怕我自己粘不起自己的心了,真的會瘋掉的?。?!我瘋了,佳佳怎么辦,怎么辦!”
那些堅強(qiáng)的偽裝,那些刻意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寧秉宇鏡片后的眸子,閃過心疼和不忍。
他印象里,她永遠(yuǎn)是聰明的,狡黠又堅韌,好像沒有什么能真正擊垮她。
失敗了,她就擦干淚水爬起來,再想辦法!
他從未見過這樣脆弱崩潰,痛苦的她。
那些堅強(qiáng)的偽裝,那些刻意的冷靜,在這一刻,化作了她清醒認(rèn)知下的絕望。
寧秉宇輕輕地拍著她背后,聲音干澀:“……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不說了,不逼你了,是大哥不好。”
他的目光忽有所覺,越過寧媛的頭頂,看向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站在書房門口的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榮昭南就站在那里,穿著筆挺的警司制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早已通紅,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痛楚和自責(zé)。
他挺拔的身軀微微僵直,一手握拳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則無意識地?fù)卧陂T框上,似需要借力才能站穩(wěn)。
敵人的子彈穿透血肉,九死一生的潛伏……
所有這些,都不及此刻她絕望的嗚咽,更能將他的心臟凌遲。
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她痛苦的源泉,一次又一次……
真的是她高嫁,還是他高攀,害了她?
他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zhǔn)備,可是他忘了“烈士家屬“這個詞,需要承擔(dān)什么。
她要一次又一次去當(dāng)烈士家屬么?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生出一個念頭……
也許……也許放手,讓她去過平靜安穩(wěn)的生活,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甫一鉆出,連呼吸都帶著熾烈的痛楚。
不!他不能!
光這么一想,他就覺得自己血肉在撕裂!
心臟都無法跳動!
寧秉宇看著榮昭南蒼白的臉,猩紅的眼眶。
他鏡片后眸光復(fù)雜,萬般思緒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小妹,人生不過三萬天,活在當(dāng)下,便是不負(fù)余生,明天和意外誰先來,沒人知道,你們應(yīng)該……好好談?wù)?,我支持你任何決定!”
寧秉宇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他說:“我先去忙了?!?
說完,寧秉宇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經(jīng)過榮昭南身邊,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帶上了那扇沉重的紅木門。
“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界。
也仿佛將這方寸之地變成了一個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密不透風(fēng)的情緒囚籠。
榮昭南看著近在咫尺、渾身顫抖的嬌小身影。
她身上那股混合著淚水、絕望和某種熟悉香氣的味道,讓他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他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到她面前。
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想要去觸碰她蒼白的臉頰,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他的指尖帶著灼人的溫度,即將碰觸到她肌膚的那一刻——
寧媛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
她抬起通紅的眼睛,淚水模糊了視線,卻依舊死死地瞪著他!
那眼神里,滿是痛苦、煎熬、憤怒還有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破碎!
這個姑娘像個小太陽,堅毅無比,何曾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是他,都是他給她的痛……
榮昭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她,眼底也泛起了濃重的紅,輕輕撫上她單薄消瘦的肩:“媳婦兒……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吃了這么多苦……”
寧媛像是積攢了所有的力氣,嗚咽著,用盡全力掙扎,推拒著他堅實的胸膛!
“放開,別抱我!不要再抱我!”
至親至疏夫妻……做至親太痛!
她不要親近他,也不要他的溫柔,就做情感至疏的夫妻!
這樣,就不會往后余生都想念他的味道!
不會日夜恐懼失去!不會在每個夜深人靜的絕望深淵里溺斃!
才能帶著孩子活下去……
她像只刺猬,拼命蜷縮起來,用所有的尖刺給自己豎起保護(hù)自己和幼崽的墻。
榮昭南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動不動,任由她發(fā)泄。
她的拳頭并不重,砸在他身上,卻像是砸在他的心上,讓他痛徹心扉。
寧媛捶著捶著,卻覺得力氣漸漸耗盡,卻掙脫不開!
她氣急地抬起手,淚眼里兩巴掌扇在了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我讓你放手啊,你聽不見嗎!“
“啪!啪”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書房里回蕩。
榮昭南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更深的痛楚和濃得化不開的心疼。
寧媛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顫抖著。
她看著他臉上的紅印,看著他通紅的眼眶,手卻怎么也抬不起來,最終無力地垂落。
她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
榮昭南再也忍不住!
他收緊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
榮昭南將臉深深地埋進(jìn)她散發(fā)著清香的發(fā)間。
滾燙的液體從他通紅的眼眶中滑落,浸濕了她的發(fā)絲。
仿佛要將這些年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宣泄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媳婦兒……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他緊緊抱著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原諒我……媳婦兒……求你……原諒我好不好……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個無助的孩子低聲乞求。
懷里的人兒漸漸停止了掙扎。
只是身體依舊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哭聲變成了無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榮昭南……你混蛋!!混蛋?。?!”
偏偏她中意的……
竟還是這樣的他!
\"混蛋...\"
寧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帶著一種疲憊的妥協(xié):\"你這個混蛋.……\"
榮昭南將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薄唇印顫抖著在她的淚痕上,含淚低聲道:”那就求你,別不要我這個混蛋,可以嗎……我什么都給你,媳婦兒?!?
她是他從地獄里歸來的執(zhí)念。
是黑暗里,唯一的暖光……
日日夜夜……
手每一個痛不欲生的時候,他的念頭都是要回到她的身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們相擁而立,如同兩個在風(fēng)暴中緊緊抓住彼此的幸存者。
淚水交融,呼吸交錯,心跳聲在靜謐的空間里清晰可聞。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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