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國公的臉色卻不太好看,額頭青筋亂跳,沒想到“罪證”在前,皇帝竟然還如此偏幫端木憲!
“皇上!”信國公下意識地微微拔高嗓門,不死心地又道,“如此不孝不敬的行為,決不能姑息??!”
皇帝的眉頭深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忍了,甚至還罰了無辜的端木憲,人家端木憲也心胸寬闊,沒嘰嘰歪歪,直接就乖乖領(lǐng)罰,信國公竟然還啰里啰嗦,步步緊逼,以為是自己的舅父就可以逼迫自己不成?!
這幾年,賀家仗著是國舅府,仗著賀太后,真的是飄飄然了,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皇帝眸中掠過一道精光,冷聲道:“既然信國公覺得端木家沒照顧好端木太夫人,那就領(lǐng)回府去細加照顧就是?!?
平日里,皇帝對信國公的稱呼都是舅父,現(xiàn)在他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用如此生疏的語氣下了這么一道口諭,可見圣心之不虞。
不僅是信國公,滿朝文武都是傻眼了,沒想到皇帝會這么說,他這是讓端木首輔休了端木太夫人,亦或是……
眾臣驚疑不定,而端木憲卻是松了一口氣,眸子漸漸沉淀下去,眸光冷冽如劍。
經(jīng)過剛才的那一場混亂與博弈,端木憲除了被罰了三月俸祿外,還從皇帝的態(tài)度中領(lǐng)悟了什么。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皇帝怎么會忽然想到給四丫頭和封炎賜婚,現(xiàn)在看來,皇帝這道賜婚是有意圖的,因此在這件事上,誰影響到了“婚事”的進行,皇帝就絕對饒不了那個人。
本來端木憲故意讓自己落于下風(fēng),也算帶著一點試探,結(jié)果果真如他所料。
端木憲瞇了瞇眼,心定了。
信國公在短暫的震驚后,回過神來,還想再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皇帝已經(jīng)起身,丟下“退朝”兩個字,就拂袖離去,只留下這滿朝的人面面相對,鴉雀無聲。
既然退朝,不少大臣就三三兩兩地朝殿外走去,端木憲卻不然。
“國公爺?!倍四緫棽痪o不慢地走到了信國公跟前,嘴角又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和煦得如春風(fēng)吹拂大地般,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一會兒,我就派個下人過去,帶國公爺去一趟楊合莊?!?
他的神態(tài)與語氣都是溫和斯文,然而眸光卻是清冷如秋水,透著一絲挑釁。
“……”信國公只覺得端木憲真是小人得志,氣得一張老臉近乎扭曲,臉色通紅。
信國公還想找皇帝做主,抬眼朝御座的方向看去,然而皇帝已經(jīng)帶著近身服侍的內(nèi)侍走得沒影了……
皇帝離開金鑾殿后,就徑直朝御書房走去。
今日退朝早,此時才不到巳時,旭日灑下了溫暖的陽光,四周宮殿上的金色琉璃瓦閃閃發(fā)光,華麗恢弘。
皇帝看也沒多看一眼,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怒氣難平。
皇帝最討厭那種被人逼迫的感覺。
他是天下至尊,坐擁萬里江山,然而這些年來,誰又能明白他心中的忐忑,他勵精圖治,才有了這片宣隆盛世;他兢兢業(yè)業(yè)地等了十幾年,才除去了他心頭的兩個大患!
他正意氣風(fēng)發(fā)著,以為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制約他這個皇帝,然而,總有些人恃寵而驕,妄圖擺布他!
皇帝面沉如水地走進了御書房,跟在他身后的小內(nèi)侍亦步亦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在御案后坐下,沒等內(nèi)侍奉茶,就下意識地吩咐道:“去把……”阿隱叫來。
然而,話剛起,皇帝才想起阿隱不在京里。
哎——
皇帝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阿隱不在,自己真是諸事不順。
小內(nèi)侍很快就手腳麻利地送來了熱茶,茶香幽幽鉆入鼻尖,卻撫不平皇帝內(nèi)心的煩躁。
皇帝淺啜了一口熱茶,覺得有些燙口,微微皺眉地放下了茶盅,小內(nèi)侍心驚肉跳,急忙請示道:“皇上,要不要奴才給您再換……”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了,接著再次把茶盅端起,心不在焉地吹了吹茶湯,跟著又放下。
好一會兒,御書房里就只剩下細微的茶盅碰撞聲,與窗外偶爾傳來的風(fēng)拂樹枝聲。
小內(nèi)侍站在一旁,一直仔細地觀察著皇帝的神色變化,心下暗道:要是岑督主在就好了……
岑隱自然不可能出現(xiàn),倒是司禮監(jiān)的人來了,送來了厚厚的一疊折子,這些折子由御書房里服侍的一個中年太監(jiān)捧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上,這是司禮監(jiān)那邊剛剛送來的折子。”
厚厚的折子分成兩疊放在御案上,讓原本空蕩蕩的書案一下子變得擁擠了不少。
皇帝掃了那兩疊折子一眼,眉頭又皺了起來,他看著這些折子就煩。
從前阿隱在京的時候,就會先整理一遍,按輕重緩急地呈給他。
皇帝隨意地拿起一本折子翻了翻,折子上那冗長繁多的陳述,看得他心里更煩躁了,想著阿隱都會特意在折子里夾上紙條,說明折子的主要內(nèi)容,方便他審閱。
自阿隱離京后,這一個月來,這些折子都是這么亂七八糟地呈送到他跟前,害得他每天下朝后,要花大半天的時間來看這些折子,往往忙到深夜也看不完。
這段時日,皇帝都沒好好睡過一個好覺,更別說去皇覺寺找遠空下棋了。
皇帝煩躁地揉了揉了眉心,心火猛地躥了起來。
皇帝隨手把那張折子朝那個中年太監(jiān)丟了過去,“啪”的一聲扔在了他的腳邊,怒道:“阿隱不在,司禮監(jiān)就是這么做事的嗎?!”
“皇上恕罪!”中年太監(jiān)嚇得雙腿直發(fā)抖,直接跪在了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雖然他根本就不是司禮監(jiān)的人,卻完全不敢反駁。
皇帝更怒,斥道:“秉筆秉筆,自該多拿筆,如此懈怠,朕何必養(yǎng)著你們這幫廢物!”
皇帝臉色鐵青地怒斥了一陣后,就冷聲道:“滾出去!”心里再次嘆息道:阿隱不在,真是萬事不順??!
中年太監(jiān)唯唯諾諾,急忙又捧著那些折子,慌慌張張地退下了。
一旁伺候筆墨茶水的小內(nèi)侍也更緊張了,心跳如擂鼓般回蕩在耳邊,“砰砰砰……”
“小齊子。”皇帝突然喚了一聲,驚得小內(nèi)侍差點沒跳起來,他咽了咽口水后,恭聲答應(yīng)了一聲。
“你去給貴妃傳話,讓她派個嬤嬤去幫端木家的大姑娘打理小定事宜?!被实鄢谅暦愿赖馈?
“是,皇上?!?
小齊子連忙作揖應(yīng)道,接著就快速地退了出去,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急忙奔赴鐘粹宮。
一盞茶后,小齊子就來到了鐘粹宮,一個青衣宮女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歉然道:“齊公公,勞煩請在此稍候。”
小齊子應(yīng)了一聲,甩了甩手里的拂塵,在屋檐下候著,正殿靜悄悄的,隱約可以聽到有一個沉穩(wěn)的女音從東偏殿的方向傳來:
“娘娘,你可知道你母親被趕出了端木家?你父親真是狠心如鐵,這一次,也只能由你這個女兒給你母親做主了!”
“今早你舅父在早朝上為你母親鳴不平,反而被你父親反將了一軍,要把你母親送回我們賀家去。你說這像什么話?難道你父親是要和離嗎?”
“娘娘,你那兩個侄女實在是太沒規(guī)矩了,被你父親縱得無法無天,娘娘你這姑母也該說說她們才是?!?
這個蒼老矜持的女音聽著很是耳熟。小齊子若有所思地眉頭一動,想了起來,這應(yīng)該是信國公夫人。
接著,是剛才那個宮女稟報的聲音:“娘娘,皇上派了齊公公來傳口諭?!?
“快快把人請進來吧?!倍四举F妃急忙道。
小齊子隨意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塵,白面無須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
剛剛進去通稟的那個宮女很快就挑簾出來了,小齊子正要跨過門檻,就聽到后面?zhèn)鱽砹硪粋€宮女行禮的聲音:“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
小齊子才抬起的腳又放下了,急忙轉(zhuǎn)身過去,就見涵星和端木緋手挽著手進了院子,兩個小姑娘說說笑笑,小臉上神采煥發(fā)。
涵星今天休沐,就一早出宮去找端木緋玩,然后哄她進宮。端木緋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該進宮上課,還是在府里繼續(xù)禁足,想了又想,端木緋還是決定還是換個地方玩,就跟著涵星一起來了。
兩個小姑娘都知道小齊子是皇帝身邊服侍的內(nèi)侍,心里有些驚訝他怎么會在這里。
“見過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毙↓R子快步上前,笑吟吟地給涵星和端木緋行了禮,跟著熱絡(luò)地與端木緋寒暄道,“端木四姑娘好些日子沒進宮了吧,現(xiàn)在御花園里的景致正好,姑娘可一定要去走走?!?
端木緋笑得可愛極了,謝過了小齊子。
這時,剛才去通稟的那個宮女也走了過來,笑著也給涵星和端木行見了禮,然后客氣地對小齊子道:“齊公公公,娘娘有請?!?
當(dāng)東偏殿中的端木貴妃驚訝地看到端木緋竟然也一起來了時,明艷的臉龐上難掩訝色。
屋子里的另一道視線也目光灼灼地投射在端木緋身上,灼熱得端木緋的衣裳都快燒了起來。
很快,那個蒼老的女音再次響起:“這就是端木家那個沒教養(yǎng)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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