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溫小娘子于她而可是個真正出了籠的師傅,她自是問的很是認真,也學的很是認真。
溫明棠點頭,說道:“這件事里頭我什么都沒做,可那放人的機會就是必定會出現(xiàn)的?!?
王小花沉默了下來,想到那一樁一樁不斷牽起的案子,甚至連慈幼堂這種小道的后路都被人盯上了……想到這里,王小花臉色微變,忙對溫明棠道:“慈幼堂那里不能去!便是去衙門,從衙門手里領銀錢的事都不能做!”
溫明棠點頭,說道:“實不相瞞,當日我確實是心動了?!迸⒆诱f到這里,也笑了,卻并未露出什么不好意思之態(tài),看著對面兜里銀錢比她還少的王小花,她笑著說道,“沒辦法,人缺什么便容易中什么招。你我缺的是錢,最易可能踩進的也是那錢財?shù)南葳?。?
王小花也跟著笑了,嘆了句‘長安居,大不易’之后,對溫明棠說道:“連后路都被斷了,那布局之人……”
“那最厲害的,能走至小道盡頭的高手那眼定是比所有人看的都遠的,他這般毫不留情的斷了后路,絕了所有行他那條小道之人的生機估摸著因為只有如此,才能自救?!睖孛魈恼f道,“這等走小道之人都是自私的,尤其那能行至盡頭之人更是如此。哪怕他很厲害,極有遠見,極有本事,甚至如柱石那般厲害,可終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徒,考慮的頭等大事必是自己?!?
“我想了想,我若是他,會做出這般斷了后路之舉究竟是因為什么緣故?”溫明棠說到這里,笑問王小花,“你既是從戲班里出來的,當知曉那猴子西游的故事,可還記得有一回荊棘嶺的故事?”
“六十四回——荊棘嶺唐僧論道。”說起這翻了不知多少回的話本子,王小花自是信手拈來,她道,“荊棘自古有小人之意,那生在荊棘中的幾個樹精卻是松柏、竹子這等時人有君子、正直意喻的妖怪,兩相對比之下真真是叫人覺得頗為微妙。一群小人之首竟是幾個‘君子’!只是那群仙風道骨的君子、正直精怪卻試圖阻止唐和尚取經,顯然是個批了皮的偽君子,再一想一群小人的主子是個‘偽君子’,又覺得如此方才對了之感?!?
“那師徒最后要過那荊棘嶺,商量著一把火燒了其實最省事,可師徒四人到底是取經之人,怕那一把火燒到鉆入荊棘叢中的普通人,讓普通人一道無辜受災,后來是那豬將荊棘左右摟開,開出的一條道過的這荊棘嶺?!蓖跣』ㄕf道。
“師徒四人是取經之人,怕大火殃及常人,可那自私之人多半是不會懼怕牽連到普通人的。如此,自是一把火燒了的法子其實是最省事的。”溫明棠說到這里,笑了,“你我既是尋常人,自不能摻和慈幼堂的事了,哪怕是問衙門領銀錢的事都不能做,因為那放火燒荊棘小道之人既然選擇了放火,便不會理會其中可有無辜了?!?
聽著溫明棠口中說出的話語,王小花嘆了口氣,想到黃湯告訴她的那些事情,突地想笑:黃湯一直感慨明明什么都沒同她說,為什么她自己就能猜到了呢?
看著面前的溫明棠,其實,已不消回答為什么了。
即便不清楚那叢生的荊棘之中的每筆細賬,可看那做事之人的意圖,便能隱隱猜到即將可能發(fā)生的大事了。那大事就似對的路,對的方向,猜到那大事了,該怎么做,自是清楚了。
就似溫明棠看先帝那般花錢,國庫揮霍無度,空虛至那般的境地,便知曉必然會有大赦這個機會一般。也如眼下,即便不清楚黃湯他們的每一筆恩怨,看慈幼堂被人拉到了臺前,這小道的后路被斷,也知道那放火燒荊棘之人的意圖之堅決了。
“將后路完全堵死,這放火之人是要將這條道上的人全數(shù)燒絕了。”溫明棠說道,“這人真真好狠戾的手段,這般狠戾必然不會放走一個活口的?!?
王小花點頭,看著這般狠戾、掃絕一切的手段,心里顯然已對那出手之人的身份清楚了。
看了眼面前的溫明棠,她低頭喝了一口湯,說道:“真就似那地獄里的閻王現(xiàn)世一般,不留一個活口?!?
對面的溫明棠聽罷這些,神色如常,卻‘嗯’了一聲,似是聽懂了什么一般,繼續(xù)說道:“我若是他,不止要關了這個門,還要放狗,甚至過后,那咬人的狗,也是在他設計之內要死的?!?
王小花眼皮跳了跳,只聽對面的溫明棠說道:“那么大的火,或許會有義士沖進火場救人,可那是義士,于放火又親自放狗之人而,他怎么可能自己沖進火場救人?而是一把大火燒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才是最好的?!?
“若是那狗也厲害呢?”王小花突地問道,她想起那位同樣厲害的田大人,說道,“同那放火之人一樣厲害呢?”
“這個么……情況不明便不好說了,畢竟你說他二人一樣的厲害?!睖孛魈难劾镆黄迕?,“將眼下你我道聽途說來的這些隔著重重迷霧的消息揉碎了,所能猜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不過一道菜的功夫??!看著眼前那盤見了底的纏花云夢肉,王小花心中忍不住感慨!看著周圍此時同她們一道在食肆里吃飯的食客們,也不知這群食客可知有人在同他們一道吃飯的這功夫,便已將長安城里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猜的七七八八了。
“我其實先前就知曉溫小娘子在宮里是僅憑自己一個人的本事出的宮,眼下我更相信了!哦不,是篤定確實如此了。”王小花說道,“溫小娘子,我覺得見你做事如同看那真正的,最最厲害的神醫(yī)一般。那些神醫(yī)同尋常醫(yī)者一樣的望聞問切,面對的病人是同一個,卻偏偏能比旁人多看出很多東西以及找尋出真正的問題所在?!彼?,“我認得一個老大夫他名望極大,卻總說自己天賦不好。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為能察覺的出來。只是察覺又是不能做數(shù)的,因為察覺錯了也是有可能的。直到眼下同你聊了一番之后方才能肯定他說的就是真的。”
“他的本事加上得來的金飯碗或許比一般的大夫要厲害,畢竟那金飯碗太厲害了,可若說最最厲害的那一等神醫(yī),定是有幾分似溫小娘子你這般之人的?!蓖跣』ㄐχf道,“而他不似你,且不止不似還差太遠了。整個人如同那喝醉酒的醉鬼一般,所以即便金飯碗到了他手里,也只能如此了。”
溫明棠聽到這些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同對面的女孩子相視一笑之后,說道:“既那咬人的狗同放火之人一樣厲害,那不妨再等等看,我等尋常人可莫要進那荊棘之中被山火牽連到了,且看到那最后,這兩方會如何?!?
“畢竟你說他二人一樣厲害!越是一樣厲害,便越是不肯甘心就此低人一頭的?!睖孛魈恼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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