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三同羅娘子二人還要忙著趕早市買菜自不可能多留,看了會兒熱鬧,同眾人寒暄了幾聲便離開了。兩人眼下關(guān)心的也只這么點事,昨日溫明棠才提起的這成衣鋪子今日便出事了,若是今日來的不是大理寺衙門,兩人或許還要另走一趟告知溫明棠,眼下,自是不用再說了,溫明棠自會知道的。
到底是個做菜的廚子,不是官府衙門中人,羅三和羅娘子自不用管這等尋求真相之事,可大理寺衙門眾人卻不盡然了。
“姓于,名梅娘,不過比起于梅娘這個名字來,當年圈子里以及身邊人都習慣喚她另一個名字的?!绷朱骋讶恢獣粤怂勒叩纳矸?,對劉元、白諸以及趕來的魏服說道,“身邊人喚她‘于美人’,據(jù)說是因為于字諧音了楚霸王那位自刎的虞姬,她自幼便喜歡這故事的緊,再加上天生模樣極好,周圍人便給她取了個這樣的綽號,她也欣然接受了?!?
可‘于美人’到底不是‘虞美人’,這位昔日夫君因牽連進謀反案被屠族的‘于美人’走的顯然不是那位‘自刎虞姬’的殉節(jié)路子,而是被未出嫁前,甚至出嫁之后還常有風風語傳出的老情人在被送至教坊當日就買了下來,美其名曰顧念昔日表兄妹情誼什么的。
只是顯然,這對號稱彼此顧念情誼的表兄妹行事并沒有那般的不留詬病。
“那位郭家大爺年輕時原本準備納她當貴妾的,”林斐對這些圈子里的事甚至都不消尋人專門打聽,熟悉的很,“說是表妹,可遠到犄角旮旯里了,以郭家的門頭,這位于表妹自是進不了門的,甚至當年將她接進郭家就是為了貼個金,好送給當年那位反王罷了!”
“有很多大族都喜歡養(yǎng)這些遠到甚至幾代都不聯(lián)系的,只占了個遠至山溝溝里的名的遠房表妹,只是這些能被大族特意挑中的遠房表妹們多是需要有些長處的,多數(shù)是模樣生的好,也有些是有一技之長的,譬如如今最有名的那位擅長各種失傳繡技的繡娘便是如此?!绷朱痴f道。
看著是照顧血脈至親,可那血脈相距的若是沒那么近,同那些貴人們養(yǎng)義子義女們也沒什么兩樣了,一樣是能者居之,只是這‘能’在不同方面而已。
周圍眾人聽林斐這般說來,忍不住嘆氣:這世間果然沒有那般無緣無故的好處的!
“當然,這等事最后還是不了了之了,因為那郭家大爺最后娶了那位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容貌不遜于這位于美人,還有這般厲害的家世傍身,她自是比不了的?!绷朱痴f道,“更遑論便是最喜歡時,這郭家大爺也只準備納她當貴妾,當年那位楊大小姐一來,自沒她什么事了?!?
當然,族中主事之人的安排雖然面上郭家大爺照做了,可私底下同那紅顏知己通信這種事卻沒少做過。
眾人聽到這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再想到如今郭家大爺?shù)牟徽磁滩蛔「锌溃骸翱磥?,到最后還是那位郭大夫人厲害??!”
林斐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面前這只試圖爬出籠子,去提鳥籠子,卻反被一道驚雷劈死的雀兒身上,看了片刻之后,他道:“那位郭大夫人確實厲害,聽聞在郭家,她出口之話比那位郭大老爺更有份量!”
所以,那楊氏當然比郭大老爺厲害了,能降住郭大老爺那么多年也不奇怪了。
只是今次,這雀兒一死,作為“情敵”,楊氏自是需要出面解釋一番的。
請楊氏的事已經(jīng)安排上了,倒是這鋪子突然買賣之事還需要攏一攏。
“就是這位郭大老爺出面替她砸的錢,買的我這鋪子!”成衣鋪老東家眼淚自是止不住的,只是此時是正是需要他說話的時候,自是要將話解釋清楚的,“我等小民素日里哪里接觸的到這等貴人?那外頭還傳郭大老爺夫婦感情甚好來著,眼下這郭大老爺卻為一個不是夫人的女子出面買鋪子,我等哪里敢多問這等貴人辛秘?”
雖是口口聲聲不敢多問,成衣鋪子的老東家還是說道:“不過昨兒簽契書時,那位……唔,就是死的這位夫人一直在哭,那郭大老爺好似想同她斷了,冷冷的同她說最后一次了,還說這次接她進京也是為了了斷這一樁舊事,望這夫人莫要再來尋他云云的?!?
“那死的夫人也沒說出什么話來,只是一直在哭,不停的哭?!背梢落佔永蠔|家說著,看了眼這夫人身邊的一眾奴仆們,又道,“那郭大老爺說這話沒有避著這些奴仆們,他們想來也是知道自家夫人被拋棄之事的!”
奴仆們點了點頭,林斐的目光落到了這群穿戴齊整的奴仆身上,雖是奴仆,可比起日??梢姷呐?,這群奴仆顯然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甚至比起不少小門小戶家的小姐公子的用度來還要更好些。
已經(jīng)查過這位“于美人”名下所有屋宅鋪契以及核對過這些人日常吃穿用度開銷的白諸早盯著這群奴仆蹙起了眉頭。
雖吃穿用度不少,甚至可說同尋常的官員后宅開銷不相上下,日子過的是那般的奢靡,可一翻賬本,才發(fā)現(xiàn)這位從一開始就被當作‘雀兒’養(yǎng)的‘于美人’名下竟是只除了一個昨夜剛過戶的成衣鋪子——唔,也就是她死在這屋頂之上的這成衣鋪子之外,旁的……什么都沒有。
“所有賬目走的都是郭大老爺?shù)馁~,”白諸小聲說道,“看著日子過的好得很,萬事都有郭大老爺供養(yǎng)著,可一旦郭大老爺斷了那供養(yǎng),她便什么都沒有了?!闭f到這里,又看了眼那些裸露在衣袍外的手腳明顯比尋常粗使奴仆精細不少的奴仆們,“不說養(yǎng)得起這群精養(yǎng)奴仆了,就連養(yǎng)她自己……若是不省著,都費勁的很!”
“可她偏偏還有瘋病,”一旁走過一趟藥鋪回來的魏服接話道,“她吃的那藥便是換成尋常藥,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總之,算來算去,就是這位看著光鮮亮麗,連那出門的馬車都比尋常公子、小姐、夫人更氣派不少的‘于美人’其實一夜之間,不,甚至可說是郭大老爺?shù)囊荒钪g,日子便難以維系下去了。
“原本就神智不大清楚,怕受刺激的,昨兒更是一直在哭,鬧過好幾次她活不下去了,不想活了云云的。”瞥了眼那群正欲張口說話的奴仆,林斐一開口,直接將他們要說的話說了出來,“昨兒不見了人影,便猜她要尋死了,眼下這一樁事……說實話,真是一點也不奇怪啊,大人!”
若沒有最后那一聲“大人”,劉元等人還只當林斐只是在那里分析案情,可最后那一聲“大人”一出,大理寺眾人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連那正哭嚎傷心的成衣鋪東家父子面上表情都是一怔,意識到了這位瞧著以及傳聞的嚴肅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少卿直接將那幾個奴仆的心里話說出來了。